第172章 不忘初心,談何容易。

莊重肅穆的武英殿,朱榑像一只斷了半截身子的蛆蟲,癱軟的趴在冰涼的地面上,他的面前,站著一身錦貴華服的朱允炆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朱允炆是不可能去詔獄看朱榑的,那地方又臟又臭,滿滿的血腥味,他的鼻子聞不得那味,就是把朱榑鎖進這武英殿,也是清洗過才帶來的。

看得出來,朱榑在詔獄裏吃的苦頭不少,當然,沒有朱允炆的默許,西廠也不可能下那麽狠的重手。

“後悔嗎?”

雙喜搬來了凳子,朱允炆就坐在朱榑的面前,語氣平淡。

趴在地上,不是朱榑不想支棱起身子,而是這些時日他受到的折磨太多,躺著是他現在覺得最舒服的一件事,哪怕這樣會讓他的面子盡數掃地。

在皇帝面前,還要什麽面子呢?

“臣辦事不利,有負聖恩,理當受罰。”

朱榑還以為朱允炆把他拿回這南京的原因,是因為山東剿匪的事,直到現在,他的心裏還保留著三分僥幸之心,兀自嘴硬。

跟孔家之間的苟且之事是萬萬不能拿出來說的,不然,自己身死事小,齊王府上下,終究還有著他朱榑的孩子媳婦呢。

“只是辦事不利嗎?”

朱允炆手裏剛接過雙喜奉上的茶水,聞言便盡數澆在了朱榑的臉上,燙的後者哆嗦起來。

“朕自登基以來,連四叔意圖謀反朕都可以原諒,你只是辦事不利,朕殺你罰你自是應該,何至於施以如此酷刑暴虐?”

看朱榑直到現在還在跟自己裝傻充愣,朱允炆便挑明了說道。

“跟朕好好說說山東的事,說說去年通渠那些徭役裏的肮臟齷齪,說說那個被你燒死的姑娘,說說這幾年自打你從北地回青州。

你都他媽的幹了些什麽!”

精美的瓷碗在朱榑面前被摔的粉粉碎,迸濺的碎瓷片在朱榑的臉上劃出道道血痕,但後者恍若未覺,而是驚恐的仰著脖子,瞪著不可思議又充滿震駭的雙眸。

原來皇帝什麽都知道了!

這個時候,朱榑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的一家老小,會不會因此被誅連?

“你還不願意說嗎?”

朱允炆蹲下身子,眸子裏的煞氣已經凝成了實質:“你覺得你是宗親,朕就不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嗎?幾百條人命,朕就是把你活剮了,都難解朕心裏這口惡氣!”

話已至此,朱榑便知道朱允炆不是在誆騙他,便玩了命拿腦袋猛砸地面,痛哭流涕:“臣有罪,臣該死。”

“說吧,都說出來,朕或許賜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朱榑這便心裏明鏡一般,看來對於山東的事,皇帝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自己跟孔家之間的腌臜苟且,就算朱允炆不全部明了,但那幾件重大的事,皇帝一定是全都心裏有數的。

想到這,朱榑便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將自己自打從北地前線回轉青州後的事全數說了出來,說他是如何認識的孔希範,如何跟孔希範一起會同山東布政使司通過瞞報田畝數量、虛報開渠、海防等事侵吞朝廷公款。

“臣一日午宴醉酒,色膽包天,見一閨閣之女甚是嬌媚,便指示家仆強搶,未曾想該女子如此貞烈,臣當時已是豬油蒙了心,為全面子便差人將她帶出了府,縱火燒死,將其骨灰傾入河道之中。”

哆嗦著嘴,朱榑已經不再敢有絲毫的隱瞞:“去歲開渠,虛報匠戶徭役三萬口之數,兼上瞞下騙,為保證工期的順利完工便加開了一個時辰的公時,又在夥食銀、工銀、撫恤銀三個方面克扣,致使徭役死傷數百,此事初時,本是孔希範指使山東布政使司做的,臣後知覺,卻見財起意,想著摻上一腳多分一些。

臣這些年跟孔家的利害糾葛越來越深,面對孔家不法之事,臣不敢說唯恐波及己身。臣怯懦,臣愧對父皇,臣該死!”

說道最後,許是良心發現,朱榑竟嚎啕大哭起來,整個面門早已被額頭砸出的鮮血覆了滿面。

“你的罪,朕誅你滿門都不為過啊。”

朱允炆恨鐵不成鋼的指著朱榑,深吸了兩大口氣:“你應該慶幸,慶幸你一家子的命不值錢,不值得朕為了出這個口氣而打草驚蛇。你更應該慶幸,慶幸你自己的命也不值錢,拖下去,讓他把他自己的罪責一五一十具悉堂供之上,賜他一杯鴆酒,死後找個偏僻的河邊葬了吧。”

讓朱賢烶接齊王爵,這樣,就會讓孔希範認為朱榑只是因為剿匪的事而獲罪。

而給朱榑留下個全屍,留下個體面的死法,就是為了安撫住宗親。

這時代的上位者,嘴上都說著愛民如子,但實際上誰會真拿老百姓的命當命呢?草芥黔首罷了。

擊殺惡龍的勇士最終都會成為惡龍,初心這種東西可能是最不值錢的吧,所以這些忘記了初心的人,最終都沒有得到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