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反間

面對張聰的調侃,馮薪雙眉往下一垂,臉上的肌肉抽搐似的抖動了幾下,才有氣無力的擠出一句:“馮某何德何能,敢竊據聖教香主之位——尊駕若是不嫌棄,你我兄弟相稱也就是了。”

說來也是流年不利,年初的時候,馮家的庫房莫名其妙走了水,預備要交付給客人的數萬斤木料,被這場大火付之一炬。

那可是十幾萬兩銀子的貨底!

尤其交貨的期限就在幾日之後!

馮家上下為此急的團團亂轉,四下裏求爺爺告奶奶的,想要先賒一批木材,把這個交貨的坎邁過去,再說其它不遲。

然而他家的窘境誰人不知?

又有哪個肯把身家性命,拿來雪中送炭?

當時馮薪也想到了孫家——倒沒指著孫家能幫著把這窟窿補上,只是希望孫家能出面擔保,讓那貨主先容些功夫。

說白了,就是指著孫家能仗勢壓人。

結果馮薪剛尋到孫家門口,迎面就撞上一人,卻不是別個,正是宛平知縣蘇行方。

兩人論品階雖都是六品,可論實權和清貴卻差了十幾條街,尤其馮薪家的木材鋪子,就開設在宛平縣治下。

見是這位父母官當面,馮薪便忍不住主動攀談了幾句——哪曾想這幾句話的功夫,就給自家又惹上了滔天大禍。

當時蘇行方主動聊起了他家那場大火,又問馮薪可有什麽難處。

因兩人都算是孫紹宗手下待過,蘇行方又顯得格外和藹可親,馮薪忍不住便訴起苦來。

結果蘇行方當即表示,自己有個朋友也是經營木材生意的,最近剛從南方來到京城,手裏攥著大把的閑散銀子,就是不知該如何趟進京城一攤渾水裏。

當時馮薪就上了心,又因為急於擺脫窘境,也沒多想,就厚著臉皮請蘇行方穿針引線。

後來他與那南方商人一拍即合,對方調了批木料給馮家渡過難關,也不圖什麽回報,只當入股了馮家的木材鋪子,好在京城的木材行當裏,有個安身的根本。

馮家上下對此自是感激不盡。

後來那商人又托馮薪打通巡防營、城防營的關節,放了幾批私貨進來,兩家明裏暗裏便愈發親密無間。

那商人甚至就在馮薪家隔壁買了套宅子,連中間的院墻都打通了,平日裏往來無礙。

可也就在這蜜裏調油之際,突然間那宛平知縣蘇行方,就被孫紹宗聯合北鎮撫司給拿下了!

馮薪當時就覺得情況不對——若只是一般的貪腐,也該是大理寺聯合都察院處置才對,怎麽會和北鎮撫司扯上幹系?

他心下惴惴不安,於是托關系百般打探。

不過單憑馮薪自己的人脈,卻難以探聽到端倪,最後還是打著孫紹宗舊部的名頭,才隱隱得了些提示,得知蘇行方其實是白蓮教布置在京城的奸細。

這消息對馮家而言,可當真如同五雷轟頂一般!

馮薪雖然算不得絕頂聰明,可到底也是在官場上歷練過的,將這事兒與自家近來的遭遇一核對,就猜到當初那場大火,多半就是白蓮教的手筆。

而他們這般大費周章的目的,自然是將自己拉上白蓮教的賊船!

當下他又是後怕又是慶幸,後怕的是差一點就陷進這無底洞裏;

慶幸的卻是蘇行方暴露的夠早,又是被老上司孫紹宗揭發出來的,否則自己陷的再深些,可就真撇不清幹系了。

當天晚上,他暗中埋伏下人手,又把隔壁的商人請到家中,準備責問幾句,就將其押去大理寺歸案。

之所以不提前報官,而選擇拿下對方之後再送去大理寺,自然是希望孫紹宗能幫忙,遮掩一下之前兩家合夥走私的事兒。

哪想到馮薪還未開口,那商人便主動表明了白蓮教的背景,然後又表示前些日子送給馮薪父子的參茶,其實摻了些慢性毒藥,若不定期服用解藥的話,父子二人都要一命嗚呼。

當時馮薪都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對方。

可他到底是惜命的主兒,只得一面提心吊膽的瞞下了這事兒,一面暗中尋名醫診治,打算先找出解毒的法子,然後再同白蓮教翻臉。

可還沒等他查出究竟呢,朝廷就突然下令,讓其跟隨孫紹宗出使遼東。

馮薪當時大喜過望,軟磨硬泡的要了半年份的解藥,然後偷偷拿了一粒出去,請人研究仿造。

滿以為等從遼東回來,解藥也該仿制的差不多了,屆時他又沒繼續深陷其中,自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哪曾想老天爺竟這般捉弄人,到了這遼東苦寒之地,他竟還是逃不開白蓮教的手掌心!

前幾日馮薪查崗時,見一個漢奴模樣的人,打出白蓮教的暗號時,心跳都差點停了,卻又不得不悄悄與對方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