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天’師府(五)

將黃斌派出去調查那些工匠之後,孫紹宗就徑自到了驗屍台前。

這驗屍台是就地取材,用後院堆放的木料搭起來的,上面又鋪了一層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舊皮子。

除此之外,那解剖台四周足足支起了六盆炭火,一靠近就跟到了蒸籠裏似的。

這是因為屍體在正殿門外掛了大半夜,早就凍的石頭仿佛,想要讓某些線索浮現出來,自然必須先解凍才行。

卻說孫紹宗來到驗屍台前,伸手戳了戳屍體的小腿,見皮肉已經恢復了柔軟,立刻從腳踝開始,一寸寸的往上揉捏著。

檢查的結果是:死者的小腿骨輕微變型,膝蓋關節處的肌肉,觸感也同別處有明顯的區別,疑似是反復郁結的結果。

大腿根部沒有磨損的跡象,可見這些異常,並不是因為長期騎乘所致。

結合被兇手帶走的頭顱、衣服,死者是一名長年盤坐的道士的可能性,又大大的增加了。

而如果將他的身份假定為道士的話,通常來說,會有以下兩種推斷。

一種是天師府的冤家對頭,為了挑釁抹黑天師府,故而殺死了天師府的道人,或者與天師府有淵源的道人,並掛在了正殿門外。

但這種情況下,兇手貌似沒必要再帶走死者的頭顱和衣服,反而巴不得讓死者的身份暴露。

另一種是內部傾軋,兇手殺死受害人之後,炮制出這一切都是天師府對頭所為的假象。

可這就更難解釋,他帶走死者頭顱和屍體的行為了。

莫非……

死者的頭顱和衣服上,留下了什麽證據?

又或者是死者的身份,同兇手有某種關聯?

正推敲著案情,其中一個仵作湊了上來,小心翼翼的道:“大人,死者胃裏的東西已經檢查清楚了,都是清淡的素食,並沒有什麽葷腥之物。”

這愈發像是一名出家人了。

當然,未曾出家的居士,也有長期打坐吃齋的——可一般在家修行的居士,很少有十幾歲就開始潛心向道的。

“除此之外呢,還發現了什麽沒?”

“還有就是……”

那仵作和同伴一起,將屍首側翻起四十五度,指著左肩胛骨和頸後的兩處淤痕道:“屍體解凍之後,背後就顯出兩塊痕跡,似乎是生前曾被人大力按壓過的樣子。”

孫紹宗湊上前仔細打量了半晌,不置可否的皺起了眉頭,隨即又把死者的左臂擡起來,來回擺動著觀察了一番。

兩個仵作在旁邊看的莫名其妙,卻礙於身份準備,並不敢亂問什麽。

等放下死者左臂之後,孫紹宗又問道:“可曾發現有中毒的跡象?”

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死者身上雖然有大力按壓的痕跡,卻不見有掙紮留下來的痕跡。

尤其是死者的左臂。

一般情況下,被人死死壓住肩胛骨時,關節處總會留下掙紮的痕跡,但方才仔細觀察之後,卻並沒有發現類似的跡象。

卻說聽了孫紹宗的問話,兩個仵作對視了一眼,又齊齊搖頭——這倒並不是否定的意思,而是他們也拿捏不準,死者生前到底有沒有中毒。

沒辦法,眼下還沒有各種科學儀器輔助,很多毒素只要沒達到破壞臟器的分量,就難以檢測出來。

而除了那兩處痕跡,仵作們便再沒有什麽發現了。

倒是孫紹宗自己,又在死者的鎖骨上,發現了個淺淺的印記。

那印記本就有些模糊,又離著胸腔上的鐵釘不遠,故而被血汙蓋住了大半,若不是孫紹宗眼尖,怕是就錯過去了。

將血汙清理幹凈之後,也只能隱隱瞧出,是個長方形的輪廓,而且邊緣是凸出來——若非如此,怕是連這淺淺的輪廓都壓不出來。

孫紹宗沉吟半晌,交代兩個仵作再細致的檢查一遍,然後徑自才出了工棚。

這一出來,就發現外面又多了個年青道人——不過看站位就知道,這新來年青道人,顯然並非什麽重要人物。

孫紹宗也不理會那少天師,徑自向其中一個中年道士問道:“你們天師府在京城的弟子,如今可有人行蹤不明?”

“哼!”

不等那中年道士回話,冷著臉的少天師便嗤笑了一聲,繼而向身後的年輕道人一揚下巴:“王師弟,你同他說清楚!”

“是。”

那年輕道人恭聲應了,越眾而出向孫紹宗拱手道:“小道王處義見過孫大人,自從聽說天師府出了命案,家師宏元真人便下令,命在京的弟子前去匯合,然後又知會了在京的正一同道。”

“經過這半日的排查,以及確認我天師府的弟子皆安然無恙,其余在京的正一道人也並無缺失。”

孫紹宗對此倒並不覺得奇怪,若這麽容易就能排查出死者的身份,那兇手帶走他的頭顱和衣服,又有什麽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