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彼亦幽思難解(中)

客廳裏的氣氛很是有些尷尬。

起初尤二姐還想同薛姨媽閑聊幾句,可見對方愛搭不理的,只當薛姨媽是瞧不起自己。

當下也沒了開口的興致,裝作專心飲茶的樣子,將一碗碧螺春托在掌心,小口小口的抿著。

不過她這卻是冤枉了薛姨媽。

薛姨媽之所以會顯得沉默寡言,並非是因為眼高於頂,而是心裏七上八下的夠不著底兒。

雖說不是個機敏的,可在客廳裏坐了這一出子,薛姨媽隱約也覺察出,李紈拉著自己過來,八成是別有圖謀。

再想想早晨起來,兩人在窗前的那番對話,這圖謀究竟為何,也就昭然若揭了。

惱麽?

猜到李紈想拉自己下水,好讓奸情繼續下去的時候,薛姨媽自然著惱。

可這惱意,卻出乎意料的衰微。

反而是李紈昨晚上那些離經叛道的言語,以及今兒早上那番荒唐的遐想,不住在腦海中浮浮沉沉。

以至於大雪天的,薛姨媽愣是憋出了一身的燥意。

後世婚姻自主,也沒什麽‘貞節牌坊’可立,那些自願守寡多年的,或許真能稱得上是清心寡欲。

可這年頭的寡婦,卻多是受形勢所迫,又缺乏後世那許多的調劑手段,只能憑自制力,強自按捺身心需求。

若沒個外部誘因,說不得這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可一旦那壓抑許久的欲求被誘發出來,卻比少年男人萌動,更加難以自制。

李紈當初便是如此,現如今薛姨媽也不外如是!

正因如此,即便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盡快離開此地,可薛姨媽反復鼓了幾次勁兒,那水蜜桃也似的豐臀,卻像是被釘死在了羅漢床上,挪動不了分毫。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當門外那一聲‘二爺’傳入耳中,薛姨媽才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猛地跳將起來,在尤二姐詫異的目光中,幾步搶到了裏間門前,揚聲催促道:“宮裁【李紈字宮裁】,你瞧的也該差不多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被心火焚烤所致,她的嗓音竟顯出些沙啞來。

將薛姨媽急切的模樣收入眼底,李紈卻是不慌不忙的搖頭道:“姨媽且再等我一會兒,這帖子眼見就要臨摹完了。”

說著,又將尖俏的下巴往外一點,吩咐道:“素雲,你也去外面候著吧,最後這幾筆實是關鍵所在,半點容不得分心。”

素雲緊攥著手心裏的紙團,笑盈盈的攔在薛姨媽身前,勸道:“姨太太千萬莫見怪,我們奶奶最愛柳公風骨,現下怕是說什麽也聽不進去了。”

眼見得李紈又垂首宣筆,一副專心臨摹的樣子,薛姨媽暗暗咬了咬牙,有心把話挑明了,可看看身前的素雲,最終卻還是忍了下來。

悶不做聲的回到廳裏,眼神正止不住的往外瞟,忽又聽素雲道:“姨太太稍坐,奴婢去外面方便、方便。”

不等薛姨媽回應,她便自顧自挑簾子到了院裏。

眼瞧著那棉布門簾來回擺蕩,也不知怎得,薛姨媽心裏突然就閃過個念頭:莫非昨兒隔墻偷情的不是寶玉,而是孫家二郎?

……

失策、真是失策!

孫紹宗沉著臉跨過門檻,視若罔聞的自守門婆子身前走過,滿腦子都是懊惱之意。

當初他因為乏人可用,故而捏著鼻子收下了陳敬德,然而事實卻證明,狗腿子這種東西,也是寧缺毋濫的。

原本淩晨的緝拿計劃,雖不說萬無一失,卻也算是詳略得當。

尤其黃斌剛被另眼相看,正是要抖擻精神顯一顯本事的時候,按理說絕不該出什麽差池。

可壞就壞在,陳敬德也想著要將功補過來著。

雖然孫紹宗一早就囑咐過,這行動由黃斌全權負責,不容他隨便插手,可他還是大半夜,就趕去與黃斌匯合,想要從中分一杯羹。

他倒不是想爭奪指揮權,而是想等黃斌拿下犯人之後,立刻帶回衙門審問,屆時自由功勞入賬。

可倒黴就倒黴在,這廝忒也著急摘桃子了!

剛聽說前面拿住兩個賊人,就喜氣洋洋的前去接收,結果斜下裏撲出個真兇,瘋魔了也似的直奔陳敬德而來。

陳敬德嚇的魂飛魄散連聲呼救,差人們唯恐他被賊人所傷,慌亂中亂刀齊下,哪還顧得上留什麽活口?

再後來,驚魂未定的陳敬德,將余下兩個賊人帶回去一審,才發現兩人都是被臨時雇來看家護院的。

莫說是呂明思的案情,連那魁梧漢子究竟叫什麽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姓段,平時便以‘段爺’稱呼。

至於那左臂有刀疤的精瘦漢子,兩人更是從未見過。

當下陳敬德就抓了瞎,在衙門裏無頭蒼蠅似的,轉了也不知多少圈,眼見到了天明,才硬著頭皮過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