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姐妹

十月十四,晴。

鎮國府的盛極而衰,也不知引起了幾多人的感慨嘆息。

但對於近兩裏,匯聚於孫府後院的一眾鶯鶯燕燕而言,卻連個正經的談資都算不得。

倒不是說眾女都不關注此事,實是因為鎮國府的情況,與現今的榮國府頗有相似之處,議論起來難免觸及忌諱,於是幹脆便都三緘其口起來。

卻說這日將近正午,剛在牌局裏支應了兩圈的賈探春,推說要去松快松快,便獨自一人到了西廂廊下,鋪好帕子坐在欄杆上,將腰間的荷包解了,細細點數著裏面的散碎銀子。

半晌,她忽又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

“呦~”

這時一個揶揄的聲音,忽然自背後響起:“你這贏了錢的,都躲到這裏唉聲嘆氣的,咱們這些輸了錢的,還活不活了?”

賈探春頭也不回的道:“林姐姐又未曾上場,何曾輸給過我?”

話音剛落,卻聽後面噗哧一聲,笑了個花枝亂顫。

賈探春一愣,轉回頭卻見身後之人並非林黛玉,而是薛寶琴。

“你這促狹鬼!竟敢裝成林姐姐的聲音唬我!”賈探春半真半假的跺腳嬌嗔著,張牙舞爪的欲要上前呵癢。

薛寶琴忙退了兩步,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了不得了,堂堂榮國府竟出了個打家劫舍的強人——劫了我們的錢財不說,現如今連人也不肯放過!”

“呸~!”

賈探春啐了她一口,沒好氣的道:“才同林姐姐好上幾日,就學了她的伶牙俐齒,也不知你日後嫁……”

說到這裏,賈探春猛地想起什麽,忙臨時改口道:“也不知你日後回了金陵老家,旁人還敢不敢認!”

她主動有所避諱,薛寶琴卻是小嘴一扁,曬道:“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我若真遭了人家嫌棄,也絕不會是因為這張嘴的緣故。”

賈探春見她灑脫中,又帶出幾分嬌憨來,不由得莞爾一笑,繞到回廊外側,與她並肩坐了,卻都默契的失了言語。

這時就見薛寶釵自屋裏出來,眼見兩人並肩坐在一處,也不說尋個避風的所在,跺腳呵斥道:“在自家也還罷了,出來走親戚也不見你們兩個消停些,真要染了風寒,豈不是平白給二姐姐添麻煩?!”

說著,卻又上前拉起賈探春道:“好妹妹,過幾日就又輪到我坐東了,可我實在受不得那鬧騰——你素來是個有主見的,不妨替我張羅張羅。”

賈探春只覺得手心一沉,低頭看去,卻見個鼓囊囊的鶯哥綠荷包,正靜靜的躺在自己手心裏,粗略一估摸,少說也有三四十兩的分量。

且不說詩社裏,單湊了一筆銀子作為日常開銷,就算沒有那筆銀子,這些也過於豐厚了些。

再說了,薛寶釵哪次做東道,不是處置的井井有條?又何須她人代勞?

賈探春稍一尋思,立刻明白了薛寶釵的心意,當下又是感動又是羞慚,忙推拒道:“姐姐,詩社裏本就……”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難道我還用不得你了?”

薛寶釵佯嗔的搶過了話頭,不等賈探春再說些什麽,便又笑道:“這事兒就說定了——媽媽還等著我做狗頭軍師呢,我可不敢在這裏偷懶。”

說著,將豐腴又不失柔美的身子調轉了,徑自回到了屋內。

賈探春在後面趕了幾步,張口欲要呼喊,卻終歸不想把這事兒鬧到人前,最後只得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西廂廊下。

“要依著我。”

薛寶琴在一旁掃量著她手上的荷包,卻是搖頭道:“這銀子真不該花用在他身上——就算扔進水裏,好歹也能聽個動靜呢!”

賈探春聞言猛地一擡頭,盯著薛寶琴欲言又止。

“姐姐看我作甚?”

薛寶琴把嘴一撇,曬道:“我雖然不如姐姐善解人意,可也不是個傻子——更何況政老爺要回京的事兒,你們府上早傳的盡人皆知了。”

賈探春依舊盯著打量,半晌才嘆了口氣,垂首道:“如此說來,我這倒是掩耳盜鈴了——想必太太那裏,也一樣心知肚明吧?”

“哪又如何?”

薛寶琴上前攬住了她的香肩,嬉笑道:“姐姐這心若真能做到鐵石一般,我還真不敢與你親近了。”

賈探春報以苦笑,隨即又把視線投注到掌心的荷包上。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她那一母同胞的兄弟賈環,卻是個狗改不了吃屎的主兒。

前腳在寶玉哪裏指天誓日的哭喊,好容易才讓寶玉幫襯著,把積欠的賭債還清了,這才沒幾天的功夫,就又陷了進去。

若在平時,賈探春得知這消息,最多也就暗暗怒其不爭罷了,並不會有什麽實質的舉動。

可如今卻不一樣。

托賈元春有孕的福,賈政已然得了提前回京述職的旨意,想必最多等到年後,就能交卸差事回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