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邢岫煙智糾根底(下)

這一場茶話會,直開到下午方歇。

旁人倒不覺如何,唯獨邢岫煙全程強顏歡笑,早已是身心俱疲,恨不能立刻回到客房倒頭就睡。

然而金步搖的事情不解決,她又如何能睡的安穩?

可這事兒究竟該如何處置呢?

邢岫煙一時有些茫然。

要說她也是個聰慧的,可畢竟年紀還小,如今又孤身一人客居它鄉,便是能想出些主意,又哪裏施展的開?

唉~

難道真要把這些首飾帶回榮國府,由著父親拿去充作賭資?

然而邢岫煙又絕不願意,如此糟蹋別人的好意。

於是自那茶話會上回來,她便枯坐在梳妝台前,絞盡腦汁的琢磨著,該如何讓墜兒乖乖就範,又不至驚動孫、賈兩家。

殊不知就在她煩惱之際,那墜兒也是心焦的不行。

在外面熱鍋螞蟻似的,轉了足有百十來圈,眼見得日頭漸漸西斜,她終於耐不住性子,徑自挑簾子進了裏間。

“姑娘。”

這一聲姑娘喊出,邢岫煙卻並未回頭——蓋因她眼下也還沒想明白,該以什麽態度面對墜兒——故而隨手拿起粉餅,假做正在補妝的樣子,口中不鹹不淡的應了:“怎麽,有事嗎?”

這淡淡又疏離的態度,倒讓墜兒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心下隱隱更有幾分惱恨:不就是跟邢夫人沾了些親戚麽?家裏窮的什麽似的,虧也有臉在姑奶奶面前擺架子!

只是這些心裏話,她到底是不敢說出口的。

勉力壓制住鄙薄的嘴臉,墜兒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支金步搖,我實在是沒瞧見——可咱這屋裏也沒進過外人,要麽您再翻一翻那妝匣,興許是看走了眼呢。”

那妝匣邢岫煙也不知翻看了幾多遍,梳妝打扮時,更是在那些首飾中反復挑揀,卻如何會看走了眼?

但聽得墜兒似乎是話裏有話,邢岫煙還是隨手翻開了妝匣,幾根蔥白也似的指頭在裏面略一撩弄,就見一支金絲掐花、掛翠為蝶的金步搖,顫巍巍的展露在眼底。

金步搖竟真的妝匣之中?!

邢岫煙一時間險些驚呼出來,但隨即腦海中便閃過許多疑問。

這支金步搖,無疑是墜兒重新放回來的。

可上午時,自己想方設法威逼利誘,她都無動於衷,甚至氣焰囂張的想要反咬一口,這會兒怎得又不聲不響的改了主意?

再者說,她既然是暗中把金步搖放進了妝匣裏,哪麽便只需等著自己發現便是,又何必畫蛇添足,主動讓自己翻找呢?

這其中怕是另有蹊蹺!

想到這裏,邢岫煙按捺住心頭的狂喜,悄悄將那釵頭收入袖囊,又對著銅鏡演練出一副惱怒的模樣,這才回頭嬌叱道:“你先前出言不遜也就罷了,怎得事到如今還敢誆騙我?!”

誆騙?

這下卻是輪到墜兒不明所以了。

上午‘湊巧’撞見孫二郎舞劍的戲碼之後,她終究抵不過生前遭罪、死後受刑的恐懼,硬著頭皮向母親討回了那支釵頭,悄沒聲放到了妝匣裏。

也正因是為念及,孫紹宗晚間還要‘查訪’邪氣,她才等不及邢岫煙自己發現,主動跳出來畫蛇添足。

誰曾想邢岫煙失而復得之後,非但不喜,反而著惱起來?

“姑娘?”

墜兒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

邢岫煙做聲作色的一拍那妝匣,直弄的嘩啦啦作響,口中憤然道:“你且自己過來瞧瞧,這裏面哪有什麽金步搖?!”

“這怎麽可能?!”

墜兒大驚失色,緊趕幾步到了近前低頭掃量,卻見那洞開的妝盒裏,數件金翠首飾交映生輝,偏偏就少了那支蝶戀花的金步搖!

她哪裏想的到,這竟會是邢岫煙偷偷藏了起來?

當下忍不住失聲尖叫起來:“怎麽會?!我響午時,明明把那釵頭放進……”

啪~

不等她把話說完,邢岫煙便把那金步搖拍在了桌上,噙著銀牙冷笑道:“好個問心無愧的丫鬟!卻不知事到如今,算不算人贓俱獲?!”

墜兒只驚的瞠目結舌。

正不知該如何狡辯,邢岫煙眉毛一挑,又疾言厲色的呵斥著:“跪下答話!”

墜兒被她氣勢所懾,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

而她這一跪之下,氣勢頓餒,自然更抵不過邢岫煙微言大義。

只三言五語,便被坦白從寬的許諾引誘著,把自己如何偷走首飾,又如何被孫紹宗血目所迫,不得不把釵頭換回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墜兒依舊是當局者迷,邢岫煙聽罷之後,卻是不由的滿面羞慚、心懷感激。

當初同船北上時,她就從薛寶琴口中,得知了血目的真相,自然曉得那絕不是什麽‘受到邪氣侵襲’,而是舞劍時血氣上湧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