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蹴鞠

卻說得了召見,楊志銘忙引著孫紹宗到了居中的正堂。

不過等到跨過院門之後,他卻又悄悄的放緩了腳步,以便給裏面留出迎接的時間。

“哈哈哈……”

眼見到了台階前,就聽裏面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而那笑聲未落,兩名紅袍官員便自裏面迎了出來。

當先之人約莫有五十出頭,須發都還算烏亮,只是臉上皺紋堆壘,尤其鼻翼邊緣的八字紋甚是醒目,非但深邃,還彎出了些褶皺。

此人應是大理寺卿魏益。

至於他身後稍緩了半步的儒雅中年,則必是大理寺右少卿李文善無疑。

那魏益快步下了台階,搶先拱手道:“老夫久聞孫少卿大名,可惜一直無緣得見,如今你我同衙為官,倒了去了老夫一樁夙願!”

孫紹宗忙還了一禮,也笑道:“廷尉大人說笑了,您總攬天下獄訟七年有余,辦過多少驚天大案?孫某身為後學末進,只有仰望大人的份,哪當得大人如此吹捧?”

說著,又向李文善拱了拱手:“這位可是李少卿?久聞‘天下律令之精熟,無過於李文善者’,孫某半路出家,又驟然當此重任,心下實在是惶恐的緊,日後怕少不得要向李少卿多多請教。”

別看孫紹宗在刑名司幹了兩年,理論上受順天府、刑部、大理寺三重領導,但他還真就沒怎麽和大理寺打過交道。

什麽‘總攬天下獄訟七年有余’,‘精熟無過李文善者’,都是前幾天臨陣磨槍,從於謙哪裏得來的消息。

而他臉上雖是嘖嘖贊嘆,心下其實頗不以為然。

“不敢。”

那李文善溫潤如玉的一笑,還禮道:“李某不過是尋章摘句的腐儒罷了,怎及得‘三眼神斷’的赫赫威名。”

這話……

乍聽似乎只是在自謙,但細究卻透著些酸意。

這也難怪,李文善在右少卿任上,也已經待了五六年,好容易把柳芳熬下去,偏又空降下來一個孫紹宗。

不過這人屬於典型的學術官員,若論官場傾軋爭鬥,妥妥的中等偏下水平,倒無需太過擔心什麽。

彼此見禮之後,那魏益便請孫紹宗裏面說話。

那楊志銘見狀,就待躬身告退,誰知嘴還沒張開呢,先被孫紹宗攔了話頭。

“魏大人。”

就聽他正色道:“本官對左寺上下尚且不太熟悉,若純是見過上官也就罷了,若要問起案子,恐怕還要仰仗楊寺丞補闕拾遺。”

魏益聞言稍稍一愣,隨即便點頭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楊寺丞也請進內一敘吧。”

四人這才魚貫而入。

到了那內堂之中,卻並不是面南朝北、兩下排開的格局,而是居中擺下了一張圓桌,三只根雕圓凳品字形排開,頗有鼎足而立的架勢。

這也是大理寺和順天府的不同之處。

順天府是親民官,每日裏各種俗務理之不盡,衙門裏三名堂官雖不是各自為政,卻也不會經常聚在一處。

大理寺卻不一樣,慣常並沒有什麽急於解決的瑣事,所以有的是時間集思廣益。

既然平日裏聚的多了,再搞成上下分明的排場,反倒顯得過於矯情。

閑話少提。

卻說三人依著身份各自落座,魏益又吩咐屬吏取了個繡墩來,容楊志銘虛坐了半個屁股,這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

“唉!”

就聽他嘆了口氣,扼腕道:“老夫原本琢磨著,要好生為孫少卿接風洗塵,孰知天不隨人願,偏就鬧出這麽個案子來。”

“雖說死者不過是個從七品,後面卻怕會牽連上咱們大周朝的錢袋子。”

“故而老夫也只得請了二位少卿過來,商議一下該如何處置此案。”

戶部給事中要論權柄,雖然比於謙的都給事中稍遜一籌,更少了在君前參贊機宜的殊榮,卻依舊稱得上是位卑權重。

平日裏即便是戶部尚書、侍郎,怕也要讓他三分。

這樣一個人突然橫死——據說還是死在鬧市街頭——這背後的緣由,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若非如此,順天府也不會連查都不敢細查,就直接上報到了大理寺——當然,這其中怕也有那葛治中怨憤難平,故意針對孫紹宗的成分。

而大理寺卿魏益得了消息,便急著召見孫紹宗過來議事,恐怕也存著推諉、分責的心思。

但孫紹宗不知就裏,怎肯輕易往坑裏跳?

他當下點了點頭,道:“的確如大人所言,此人身處嫌疑之地,再怎麽重視也不過分。”

魏益聽了這話心中暗喜,正待把幾頂高帽子,連同這件案子一並扣在孫紹宗頭上,好來個穩坐釣魚台、隔山觀虎鬥。

誰知孫紹宗又道:“不過也正因如此,咱們才更應該外緊內松,也免得在事情還未查清楚之前,引發各方更多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