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異想天開的腦洞(下)

位於隆盛坊西北的寶潤齋,以玉器石料為主,兼作各類木雕生意,論底蘊雖還比不得鳴玉坊那幾家業內魁首,卻也當得起翹楚之稱。

穿過四開的烏木門,迎面便是兩張花梨大理石長案,上面擺著十多件玉器木雕樣品,料子未必有多貴重,卻是極盡雕工之精美,或細琢深至紋理,或巧思以襯天成……

當然,這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孫紹宗如今飽經富貴,又剛從榮國府那等遮奢地方出來,再看這些物件便只覺的平平無奇。

眾人正掃量那些玉器,店掌櫃早帶著夥計迎了上來,奴顏婢膝的躬身道:“小的見過千戶大人,不知大人您蒞臨小店,是想買些現成的玩意兒,還是準備訂做些器物?”

孫紹宗今兒原本是要在北鎮撫司公幹,穿的自然是墨蛟吞雲袍,堂堂正五品的制式,加上龍禁衛的赫赫兇名,由不得那掌櫃不謹慎小心。

眼見他誠惶誠恐的模樣,孫紹宗和煦的微微一笑,自報家門道:“本官是順天府治中孫紹宗,因有件涉案的玉器,希望讓貴號幫著掌一掌眼,卻不知貴號眼下方不方便?”

聽得‘孫紹宗’三字,那掌櫃的脊梁頓時又軟了幾分,哪還敢有什麽不方便的?

忙不叠點頭哈腰的應了,又從後院請出位年過半百的老匠人,向孫紹宗等人介紹道:“這位是小店的胡師傅,祖上三代都在玉匠行裏摸爬滾打,素有八臂羅漢之稱,但凡是這京城玉器行的事兒,沒有胡師傅不曉得的!”

那胡師傅是個木訥的,聽掌櫃吹捧自己,老臉漲的血紅,半晌方局促的擠出了一句‘不敢當’,旁的言語卻是半句也無。

直到孫紹宗把那塊玉交到他手裏,胡師傅才一下子抖擻起了精神。

從袖筒裏取出眼鏡戴上,托著那枚玉翻來覆去,也不知聚精會神的瞧了多久,這才將眼鏡重新摘了下來,回復了一臉的木訥。

“如何?”

孫紹宗迫不及待地問道:“胡師傅可從這塊玉上,瞧出些什麽來沒?”

“回大人的話。”

胡師傅將那玉平托在手上,垂首囁嚅道:“小老兒眼拙,也看不出太多的東西,只瞧出這塊玉應該是先後經過三人之手。”

“頭一個是南派雕工,應該是行裏的好手,雲紋雕的極精細,正反兩面也削的極瑩潤,可惜也糟踐了不少好料。”

“第二位應該不是我們行裏的,而且書法根底不錯,惜乎空有筆力,卻敗在了雕刀上。”

“第三位是北派雕工,最是講究惜料,因而將玉從器物上取下之後,只順著雲紋做了些修補——可惜這人手藝差了些,仿的雲紋徒有其型,卻失了韻味,明眼人只要仔細端詳,都能察覺出修補過的痕跡。”

這老頭果然是有個有道行的!

他起先還有些磕絆,後面卻是越說越順暢,而且一番說辭和孫紹宗的推斷大致吻合,甚至還補充了不少細節。

仇雲飛原本並沒抱多大希望,此時聽他生手熟手、南排北派說的這般‘玄乎’,忍不住追問道:“那你能不能看出來,這東西是那家經的手?”

“這……”

胡師傅面露為難之色,支吾道:“最後這修補的手筆,京城多數雕工都能做到;至於前面哪位南派師父,倒不是什麽無名之輩——可單憑這一圈雲紋,就想要認出是誰的手筆,卻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再說瞧這玉上的包漿,怕是有十幾二十年光景了,這些年間,京城的南派雕工也換了好幾茬,再加上內府常常從南邊兒征調人手,三五年就又放歸……”

“等等!”

孫紹宗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追問道:“這塊玉具體的年份,你能不能再判斷的仔細些?到底是十幾年,還是二十幾年?”

“這……”

胡師傅臉上的愁色更濃,訕訕道:“單是常常把玩的,和不常常把玩的,包漿就能差出不少來——小老二只能根據經驗判斷,這塊玉成型至少有十年以上光景,但應該不會超過三十年。”

“至於這修補處,則約莫是三五年間的事兒,包漿明顯薄了不少。”

最近三五年間才拆下來的……

孫紹宗把這個時間段,同自己的推測對照了一下,心頭頓時又多了幾分把握。

仇雲飛卻是頗有些失望,於是又拉著那胡師傅追問了一通有的沒的。

期間倒也不能說一無所獲,至少他問出了在京城裏,想請南派高手雕出這麽塊玉坯子,怕是至少有十幾兩銀子。

不過這就更讓仇雲飛摸不著頭腦了——既然花大價錢請了名家出手,卻又為何仿的如此四不像?

要知道榮國府可從未藏著掖著,一直是不遺余力的宣揚‘銜玉而生’的故事,但凡用心打聽一下,就能把那塊玉的形貌仿出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