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劉姥姥進大觀園(一)

第二日尤氏果然找上門來。

不過她只在賈迎春和尤三姐的院子裏打轉,倒未曾去過尤二姐屋裏,因此孫紹宗也就沒能找到機會,把她們姐妹兩個放在一處品頭論足。

時光匆匆,轉眼就到了八月二十五。

因提前就告了假,既不用去衙門點卯,也不用去太子府報道,孫紹宗直摟著阮蓉睡到了巳時【早上九點】,這才懶洋洋的起身。

到了外面,晴雯早已經收拾的緊趁利落,卻偏裝作沒事兒人一樣,攬了些掃灑的家務活兒,在客廳裏胡亂忙活著。

眼見孫紹宗自裏間出來,晴雯的動作一滯,不過馬上低頭忙碌起來,看都不看孫紹宗一眼。

但孫紹宗的目光何其敏銳?

只略略一掃,就看出這丫頭全身都繃著根弦兒,兩只銀元寶似的耳朵,更是時刻關注著孫紹宗的動靜。

這丫頭真是個擰巴的性子。

無語的搖了搖頭,孫紹宗揚聲招呼道:“既然都收拾妥了,那就走吧。”

說著,也不管晴雯有沒有答應,便徑自出了堂屋。

晴雯的動作又是一滯,攥著抹布還在遲疑,旁邊石榴早劈手奪了過來,沒好氣的道:“這整日裏想著盼著的,臨了還裝個什麽勁兒?莫非還想讓我家二爺在外面,等你回屋補個妝再說?!”

晴雯俏臉一沉,張嘴欲要反唇相譏,卻到底不願錯過這個機會,半晌將銀牙一咬,悶頭快步追了出去。

“呸!”

石榴順勢把那抹布丟給手下的小丫鬟,隔著門簾狠狠啐了一口,不屑的哂道:“瞧那矯情勁兒!”

就這般,晴雯亦步亦趨的跟著孫紹宗到了前院,卻見那角門前並排擺著三輛馬車。

正自納悶不解,斜下裏已然閃出了司棋、繡橘二人,脆聲道:“二爺,太太已經在馬車上了,說是您這裏妥當了,隨時都能上路。”

卻原來聽說孫紹宗要去榮國府做客,賈迎春就動了心思,琢磨著自從那次寶玉中毒之後,也有小半年沒回過娘家了——雖說和賈赦夫婦的關系並不親密,卻實在有些想念家中的姐妹。

因此她派人同孫紹宗商量了一番,也打算借這波東風,跟著回娘家轉轉。

原本這事兒,合該由鴛鴦操持才對,可鴛鴦來孫家就是為了避開賈赦,眼下那肯送羊入虎口?

“那就出發吧。”

孫紹宗大袖一甩,自顧自的上了打頭的馬車,繡橘要隨侍在賈迎春車裏,那最末尾的一輛馬車,自然就便宜了晴雯和司棋。

另外還有兩個粗使婆子,左右是不怕拋頭露面的,便分別上了後面兩輛馬車的車轅,與車夫並肩而坐。

等三輛馬車魚貫而出,朝著榮國府迤邐而行,那車轅上的婆子車夫也不管是不是頭回見面,就天南海北的胡聊上了,反倒是晴雯和司棋在車廂裏漠然以對。

雖說早就認識,可兩個都是心高氣傲愛掐尖的主兒,彼此又怎麽可能談得攏?

尤其晴雯因是半路入的榮國府,與自小長大的家養丫鬟們,本就存了隔閡——也就是襲人與她處的久了,才沒這些說道。

晴雯倒還罷了,左右她的心思也不在孫府,自然不怎麽在意司棋的態度。

可司棋自持是太太的陪嫁大丫鬟,自覺比晴雯這等失了勢,被主母趕出來的喪家犬,要強出十倍不止,哪裏受得了晴雯在自己面前,裝什麽孤高冷傲?

於是半路上,司棋就忍不住冷嘲熱諷道:“都說你在二爺屋裏聽調不聽宣,我還當是別人胡扯,今兒瞧著卻怕是真的!”

晴雯方才沒跟石榴爭執起來,是怕錯過了見寶玉的機會——可眼下既然已經在路上了,卻那肯吃司棋的排頭?

因而晴雯也冷言冷語的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左右咱們也不是一個方向,我是好是歹,又礙著你什麽了?”

司棋又哪裏受得了這話?

將木瓜也似的胸脯一挺,粗聲惡氣的嗤鼻道:“就怕你那獨木橋走不通,回過頭來還得在陽關道上爭先後!”

她本就不是個有墨水的,這等打機鋒的方式,說著也覺得別扭,於是隨即又補了一句:“你只當寶二爺是個長情的,可別忘了先頭茜雪的下場——她可是自小就跟在寶二爺身邊的,為著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說攆出還不就攆出去了?也沒見他往回找補!”

這話卻是戳中了晴雯的軟肋,她雖極力遮掩,還是忍不住露出些患得患失來。

司棋見狀頓時得意洋洋,直似是打了勝仗一般,順勢將豐壯的身子舒展開,占去了大半個車廂。

書不贅言。

卻說馬車到了榮國府,早有平兒領著幾個丫鬟婆子在角門前候著,眾星捧月似的把賈迎春迎進了東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