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偷心

天蒙蒙亮。

孫紹宗擁著被子坐起身來,見旁邊空空如也,便習慣性的向梳妝台望去,果不其然,阮蓉又在那水銀鏡前捯飭著呢。

自從用一身‘陽氣’,換回了這巴掌大的玩意兒,阮蓉每天早上醒來的頭等大事,就是先對著它梳妝打扮一番。

初時孫紹宗還忍不住要吐槽幾句,這一連七八天下來,卻早就習以為常了。

“咳~!”

撩開被子幹咳一聲,阮蓉這才被驚動了,忙喊了石榴進來,一起服侍著孫紹宗穿衣洗漱。

等收拾停當了,香菱也從西廂房趕了過來,三人一起用了早飯——因為產期將近,孫紹宗特意叮嚀香菱最近少看些書,尤其是少做些詩詞,免得空耗心血。

香菱原本有些沒心沒肺的,又貪戀那詩詞之道,整日裏手不釋卷,直到前些日子見了孫承業那兔兒嘴的長子,她這才收斂了不少。

吃罷早飯,孫紹宗照例驅車趕奔府衙。

等到了府衙,還不等從車上下來,就聽那府門前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饒命啊大人!”

“小人冤枉啊!”

“學生是收人蒙蔽……”

卻原來在那府衙大門外,正一溜排開擺著五個站籠,都是在禁令頒布之後頂風作案,仍舊私自炮制‘神仙散’販售的商販。

為了以儆效尤,昨兒下午孫紹宗判他們立站籠兩天兩夜,然後再按照情節輕重,追加五到八年的徒刑不等。

眼下他們雖然叫的淒慘,但孫紹宗卻又怎會同情幾個毒販子?

先目不斜視的到門房點了卯,又施施然的去了刑名司裏。

刑名司門口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幾輛平板車停在院門前,十幾個穿著單衣的力工,正馬不停蹄的往裏面扛著麻袋。

這是朝廷每年五月節時,按照慣例發下來的糯米、大棗,京城各級官吏人人有份——當然,白役之類的臨時工,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故而孫紹宗另外又從私庫裏撥了五百兩銀子,責令林德祿采買一批時令肉蔬,準備當做刑名司的額外福利發下去。

刑名司所屬的近兩百名白役,自然也都被囊括在冊。

雖說平攤到每個人頭上,也不過才二兩銀子的好處,但這份受重視的感覺,卻仍是讓向來被忽略慣了的巡丁白役們,對孫紹宗感恩戴德不已。

書歸正傳。

卻說孫紹宗進了堂屋,先讓程日興把昨天審結的訴訟案宗,送去衛若蘭處復核,又讓孫承業把大興、宛平呈報的案宗取了來,自己先行過目一遍,看看有沒有需要打回去重審的案子。

“叔父。”

剛看完一個‘惡婆婆嫌棄兒媳婦嫁妝太少,對其各種逼迫淩辱,致使兒媳婦新婚三天上吊自盡’的案宗,就見孫承業匆匆進來稟報道:“韓府尹派人傳信,招您過去議事。”

“議事?”

孫紹宗疑惑道:“你可曾問過那傳話之人,府尹大人招我去,究竟是要商議什麽事?”

孫承業搖頭道:“問是問了,不過那人卻推說並不知情。”

雖說韓安邦如今徹底被賈雨村壓下了風頭,可他畢竟還是名義上的一府之尊,既然派人召見,孫紹宗自然不好推辭不去。

於是略略將那案宗整理了一下,便徑自出了刑名司。

到了韓安邦院裏,兩人又分賓主落座之後,便見韓安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孫治中,去歲刑名司從無久拖不決的重案要案,怎得你今年繼任治中以後,卻反而有所懈怠了?”

孫紹宗微微一愣,隨即便恍然大悟。

這話聽著像是在興師問罪,實際上卻是在推卸責任——不過推卸的,並非是他韓安邦的責任,而是衛若蘭的責任!

因為眼下刑名司懸而未決的案件裏,能稱得上是重案要案的,也只有四月初七那日,在京西一家名為隆盛老店的客棧中,發生的‘偷心案’了。

因這案子一口氣死了兩男四女六個人,六顆心臟又都不翼而飛,故而在西城傳的沸沸揚揚,都說是什麽惡鬼索命。

因為孫紹宗當時正奉命駐紮在榮國府裏,這案子便由衛若蘭接手偵辦。

估計衛若蘭是沒能查出什麽線索,又拉不下臉來求孫紹宗出手相助,故而才請了韓安邦曲線救國。

果然是朝裏有人好做官啊!

想通了這一節,孫紹宗立刻起身拱手道:“這都是下官的錯,下官原本想鍛煉一下衛通判單獨查案的能力,卻不曾想這案子竟如此麻煩,拖到如今也沒能查出什麽眉目。”

“呃……”

韓安邦原本想的是先進行突然襲擊,等孫紹宗開口分辨時,再給他扣上因私廢公、不注重安定團結等罪名,然後順勢把這案子壓在他肩頭。

誰成想孫紹宗反應這麽快,而且絲毫也沒有年輕人的沖動與毛躁,先毫不猶豫的把責任攬了下來,然後才婉轉的指出,這案子是衛若蘭在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