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投資未來

順順當當的把賈迎春娶過門,孫紹宗又在家休息了一日,便重新恢復了朝七晚五,府衙孫府兩點一線的生活軌跡。

而這次再到了府衙,那衛若蘭倒是並未避開,只是與孫紹宗碰面時,那臉上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郁郁之色。

孫紹宗自然依舊是和氣的緊,好好‘勉勵’了他幾句,便又分派下了幾件費力不討好,卻又推拖不得的公務。

於是此後幾日裏,那衛若蘭手下的六個師爺,便忙的昏天黑地,連衛若蘭這個甩手掌櫃,都不得不耐著性子,親自批閱公文案卷,自然也就抽不出手腳,來尋孫紹宗的麻煩。

就這般風平浪靜的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到了二十四下午,孫紹宗處理完手頭的公務,正逗弄薛蟠送的學舌鸚鵡,便見程日興匆匆自外面進來,一副受驚不淺的樣子。

孫紹宗把那喂鳥用的細長木勺,往旁邊的架子上一放,隨口問道:“怎麽,又出什麽大案子了?”

“這……倒也沒什麽大案子。”

程日興支支吾吾的道:“就是什刹海左近,有兩家人因為宅基地起了沖突,昨兒傍晚稀裏糊塗的幹了一仗,當場死了個年輕後生——仇檢校、趙捕頭排查了大半日,都沒能弄清楚是誰殺的,怕是要請東翁升堂明斷了。”

嘖~

這種在混戰中稀裏糊塗的死法,事後最難查出真兇,如果沒有什麽意料之外的證據,估計也只能是賠錢了事。

怕就怕那死的是富戶,打死人的卻是赤貧無產階級。

孫紹宗一邊想著,一邊便輕車熟路的下令道:“通知仇雲飛把案宗和詢問記錄整理好,盡快給我謄錄一份過來。”

“讓趙捕頭加派人手,悄悄的把人盯緊了,看看有沒有畏罪潛逃的——另外再讓林德祿派幾個書吏,摸查一下雙方的家產狀況如何。”

等程日興一一應了,孫紹宗略等了片刻,見他並無繼續開口之意,便笑道:“怎得,去考了半個月的進士,就跟我生分了不成?你有什麽話盡管直說便是。”

這話說著輕輕巧巧,聽的人卻得好生掂量掂量。

故而程日興面色數變之後,先鬼祟的出去將大門反鎖了,這才返回來小心翼翼的道:“東翁,眼下外面都在風傳,說您那侄女婿在殿試時所做的策論,頗有犯言直諫的意思,惹得陛下龍顏大怒,連禦書房的桌子都給掀了!”

這事兒果然還是傳開了!

其實那天王尚書憤然而去之後,孫紹宗便把於謙喊到屋裏,仔細盤問了一番。

至於盤問的結果麽……

孫紹宗一時也不知道,該說於謙是沒有政治覺悟呢,還是太有政治覺悟了!

他在那殿試的策論一卷中,大筆如掾的列出了數條罪狀,痛斥朝廷兩度遠征高麗,好大喜功虛耗國力,致使如今國庫空虛,無力威服四夷。

表面上雖然說的是朝廷,可實際上句句都是在影射太上皇!

在一般人看來,這般行為簡直就是在作死!

畢竟太上皇雖然退位了,卻仍是大周朝的至尊,如此明目張膽的,抨擊太上皇最引以為傲的功績,這不是作死又能是什麽?

但孫紹宗綜合朝堂上的信息,仔細分析推敲過後,卻覺得於謙這與其說是作死,不如說是在犧牲現在、投資未來!

大周朝眼下的外部環境,確實是在逐年惡化之中,朝鮮使團被逼改走海路,就是一個標志性的事件。

而之所以會造成這種局面,與太上皇當年兩征高麗、泰山封禪虛耗國力,以及退位後眷戀權勢,與廣德帝互相掣肘的行徑,是絕對脫不開幹系的。

然而眼下在位的畢竟是廣德帝,他又礙於子不言父過的規矩,不好把真相公注於眾,於是只能默默忍受‘對外軟弱,坐視胡人肆虐’的名聲。

妥妥的‘寶寶心裏苦、但是寶寶不能說’的既視感。

這時候突然冒出個於謙,在殿試上明明白白的,把征討高麗虛耗國力和如今朝廷的窘困聯系在一起,廣德帝表面上大發雷霆,心裏指不定樂成什麽樣了呢!

而廣德帝登基十年有余,對朝廷的掌控力也早不是當初可比,高舉輕落,保下個於謙還是不成問題的。

雖說眼下必然要讓於謙吃些苦頭,可一旦太上皇撒手人寰,單憑今日這一篇策論,於謙就妥妥的前程可期!

更何況於廷益本就是當世人傑,絕非那種一鳴驚人之後,便泯然於眾的貨色。

故而想通了這一切,孫紹宗就有些鬧不明白,於謙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歪打正著了。

按照歷史評價,寫出‘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主兒,敢犯言直諫也屬正常。

可要說這只是歪打正著,以於謙平日裏的精明強幹,孫紹宗能想到的事情,他難道就想不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