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頁)

黑暗中,楚妗悄然無聲地掀開錦被,披衣下床,確認自己的動作未驚醒外間守夜的丫鬟,她才踮著腳出了房門。

春夜微寒,風刮在臉上,像是冰涼的沙礫,帶著微微的疼意。

楚妗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裏踱步,她不是冷血無情的野獸,如今的她難掩落寞,臉上再也沒有白日裏那些無所謂,親生母親的嫌棄,到底還是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想哭,但又怕哭聲驚醒丫鬟,讓他們更加覺得自己可憐,所有的酸澀與失望不現於人前,是她能為自己留下的驕傲。

顧沉宴心情復雜,低頭看著楚妗在院子裏遊蕩,背影纖細,瑩白的小臉在夜色中如明珠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自打回了自心院,躺在床上,一閉眼就是楚妗蒼白的小臉。他睡不著,披衣起身,研磨提筆批閱折子,卻也是心煩意亂,半晌,一封折子都沒閱完。

於是他扔了筆來了鎮遠侯,拉著雲澹喝了幾杯酒,雲澹醉倒在屋內,他卻越喝越清醒。借著細微的酒意,漫步到了後院。

夜風吹拂,顧沉宴站在庭院中央,四周空寂,他卻忽然想知道一墻之隔的長樂苑是個什麽情形。

有些念頭冒了尖,就像是破土而出的種子,想要長成參天大樹。

他翻身上墻,和衣躺在墻上,墻面粗礪,遠不如床榻舒適,可他卻莫名多了一絲睡意。

直到寂靜的夜裏傳來一聲細微的開門聲,他倏然睜開了眼,卻看到楚妗鬼鬼祟祟的出了房門。

他心底的那絲煩躁卻像是如有實質般,神奇的消失不見。

“楚妗。”

鬼使神差,他喃喃叫了一聲,聲音帶著微啞,像是所有隱秘的情緒隨著這聲呼喚宣之於口,惹得他莫名愣住。

楚妗悚然一驚,驀然回首,卻看見顧沉宴神色晦暗地躺在墻頭,黑衣玉冠,翩若神明。

“先生?”楚妗眼裏綻出明亮的光,像是這京城新春最耀眼的焰火,灼熱得讓顧沉宴心弦微顫。

楚妗快步跑到墻根,仰頭望著他,眼底濕漉漉的,眼尾還帶著微紅,臉上卻是最真摯不過的驚喜。

哭了?

顧沉宴喉間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莫名有些難受,他手指摩擦了一下,忍住想要為她拂去眼角濕潤淚意的沖動。

“你這麽在這裏?”楚妗壓低聲音,雀躍道。好幾日不見他,楚妗莫名有些想念,尤其是她今天心情低落,更是對於施於她善意的人格外珍惜。

“你怎的夜裏不睡覺,在院子裏閑逛?”顧沉宴不答反問,聲音低沉,還帶著夜裏的涼意。

楚妗垮下肩膀,也不知道夜裏褪去了面具,她變得格外敏感脆弱,顧沉宴這一句算不上關心的話,竟讓她有了鼻尖有了酸意,眼裏也隱隱漫上淚。

“我睡不著。”楚妗低著頭,低聲道。

顧沉宴看她細白的脖頸微彎,只余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給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讓他有些不安。他沉吟一下,翻身跳下墻頭,穩穩落在了楚妗面前。

“恰好,我也睡不著,你若是不介意,陪我說說話吧。”顧沉宴說完,徑直走向院子裏的石桌,略帶嫌棄的用衣袖拂過石凳,方才坐下。

他擡了擡下巴,示意楚妗坐過來。

楚妗一愣,下意識隨著他的意思坐在了他面前。

兩人坐下,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於楚妗而言,顧沉宴是個不知名姓,性格孤僻但為人善良的陌生人,讓她敞開心扉地訴苦,她做不到。

顧沉宴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打破了安靜,他假裝不在意地問道:“你的手怎麽回事?”

“今日種花的時候不小心被石頭劃傷了,不礙事。”楚妗覺得顧沉宴表面看著冷情,卻是最為細心。許是顧沉宴關心的話卸下了她那一絲防備,她忽然問道:“先生,你說這世上的母親該是什麽樣子的?”

她自小丟失,在鄉間長了十四年,村裏人大多淳樸,性情敦厚,便是自私自利的姆姆劉春杏也極為疼愛她的孩子,她也曾羨慕不已。

回了國公府,本以為她與王清荷也該如同這世間最普通的母女一般。今日事實卻狠狠打了她的臉,她怕是永遠也不能真正做一回承歡膝下的女兒了。

顧沉宴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五歲時,生母雲繡便去世了,五歲之前的記憶,於他而言,就像是隔著濃霧,也記不太清了。

他自建安帝登基之後便成為了太子,身份尊貴,身邊有眾多仆從伺候。

雲繡身體不好,病疴沉沉,經年累月,她的屋子裏便是灰敗的頹唐氣息以及苦澀的藥味。他自三歲便要跟著太傅學習治國經綸,閑暇之余才會去看望母親,每當他去,雲繡總會撐著病體和他說話,很多時候,她都是強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