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妗呆愣愣地看著大夫人王清荷的臉,眼底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她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額頭磕在青石路上,哽咽道:“母親萬福!”

楚妗低著頭,卻沒看到王清荷眼底快速閃過的嫌棄以及少女眼底劃過的錯愕與暗喜。

夏至沒想到楚妗一言不合就跪地上去了,嚇得急忙跪在地上,解釋道:“夫人,小姐剛回京,許多禮儀還未來得及學習,還望夫人見諒!”楚妗如今行跪拜禮,是奴才見主子的禮儀,她是嫡小姐,見長輩只需要行個萬福禮便好了。

楚妗身體一僵,行錯禮了嗎?

楚妗訕訕站起身,夏至幫她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塵,她臉色通紅地站在門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王清荷施施然站在那裏,眼神挑剔地打量著她,看到她站在那裏,局促不已,絲毫沒有大家小姐的從容。她早就在信裏得知,她那個女兒昨日被接入京城了,她本不想回來,只是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她不得不從寺廟回來,無人知道,她得知她回來的一瞬間,竟然不是心疼而是嫌棄,誰稀罕一個在鄉下溝溝裏長大的女兒,帶出去,除了給別人增加嘲笑她的談資,還有什麽用?

只是想到她是國公府夫人,一舉一動皆關系到國公府的臉面,若是她對這剛找回來的女兒很是冷淡,說不定過幾天,京中便會滿是流言蜚語,傳她不夠慈良,嫌棄鄉野長大的女兒了。

想到這裏,她握住楚妗的手,入手粗糲,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她忍著嫌棄,盡量柔聲道:“這些年,你在哪兒呢?過得可好?”

楚妗聽到她關心的話語,頓時紅了眼眶,她哽咽道:“我一直住在清水鎮下的一個小鄉村,我是被阿公撿到的,是他將我撫養長大,阿公是一個茶花匠,靠種茶葉為生,他待我極好,我,我過得很好。”她隱瞞了從小被別人罵“掃把星”,以及差點被阿伯賣去財主老爺家做妾的遭遇,她怕她一說,母親說不定極為心疼與愧疚。

她淚眼盈盈,便沒有注意到王清荷自她開口,眼裏便劃過一抹嫌棄。

“我記得璟哥兒信中提到過,他能找到你,是因為當鋪裏出現了你的茶花玉佩,玉佩那樣重要的東西,你為何將它當了?”

國公府自來便有“賜玉”這一規矩,家中若是有新生兒誕生,便由家中長輩賜予玉佩,寄予期望,祈求子女安康,茶花玉佩便是楚妗當年出生之時,府裏賜下的玉佩。這玉佩於楚家人來說,很是重要,代表著身份,無故不得離身,楚妗丟失之前,一直是隨身佩戴的。當初楚妗丟失之後,玉佩也自然而然隨她一起消失不見。

楚妗能夠身世大白,也是楚懷璟無意間發現了這塊玉佩,從而順著線索找到了楚妗。

“家中沒錢給阿公辦喪事,不得已之下,我便將玉佩當了。”

王清荷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一愣,隨即問道:“玉佩上有你的名字與國公府的徽印,你當初為何不進京來找我們?”

楚妗手指蜷了蜷,難堪道:“我……我不識字。”她根本就不清楚,那塊玉佩上竟然刻了字。

王清荷臉上好不容易堆起的溫柔都要維持不住了,手指僵硬地握著楚妗的手。前幾日楚懷璟說他尋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她還在城外的寺廟裏禮佛。當年楚妗丟失,她也悲痛欲絕,不吃不喝許多天,甚至差點丟了命,後來楚靜姝的出現,才讓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漸漸地,她也走出了那段傷心的日子,這麽些年,她早就將楚妗忘得一幹二凈,只記得楚靜姝是她的女兒。楚懷璟給她遞信兒的時候,她也只是恍惚了一下,隨即也不甚關心。

十四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只有楚靜姝一個女兒,這突兀裏再來一個,她實在是無法接受,她將所有的心思都給了楚靜姝,沒有多余的再分給楚妗。她握著佛珠默然了許久,最後只當府裏多了個前來投奔的表小姐,平平淡淡地對待便好。隨後她得知自小長在鄉野,心底便對她不抱期望,只念她好歹知書達理,不至於配不上國公府嫡小姐的名頭,只是如今看來,她那一絲念想也太過奢侈了!

王清荷眼底的鄙夷快要溢出來,她王清荷,自來是京中的典範,出身世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今冒出來這樣一個大字不識,舉止粗鄙的女兒,簡直是讓她丟臉至極!

楚妗不知道為何,總感覺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可她從未與母親相處過,也不知具體情況,可眼前卻浮現起方才她看到的場景,兩人言笑晏晏,姿態親昵,那才像是母女該有的樣子。

一旁的少女忽然開口說話道:“你就是大哥說的妗兒吧?果然跟母親長得很相像呢!”

楚妗下意識望過去,就看到方才明艷大方的少女,袖手立在一旁,紅唇微彎,露出一個很是善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