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周六傍晚,他們如期赴約。路上,尹昱給林語風介紹了一圈自己這幾個朋友。做什麽,怎麽認識的。說到鄒斌曉是口腔科醫生的時候,林語風靈感一現,問他為什麽選胸外科。尹昱一愣,說怎麽突然問這個。林語風說他其實一直很好奇。總覺得胸外科醫生時時刻刻都在他人的生死線上遊走,作為行外人,根本沒法想象那是多大的壓力。

“也不只我們科,醫院本身就是生死戰場。”尹昱說,“用平常心去看待,才能把工作做好。時刻保持緊張,但不能讓壓力反噬你。差不多那樣。”

“做得好的人三言兩語帶過,做不到的人只覺得可望不可及。”

“本來就是這樣。光是我跟你講沒用,你要是自己來做醫生自然就會明白的,沒那麽復雜。”

“所以你為什麽選胸外科?”林語風追問道,“是不是因為成績特別好?”

尹昱笑了,在亮著紅燈的路口停車。“你是不是對我成績好有什麽執念?我成績沒那麽好,夠格罷了。”

“我盲猜一下嘛。”

“大學裏,一個三十面的骰子,摜到了二十五。”

林語風轉頭看著他,反應了一陣子。

等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時竟不知該從何罵起。

“考研那陣子壓力大,有的人很確定自己要往哪方面走——”

“等等,你說的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尹昱看了他一眼,踩油門前行。林語風立馬一臉抱歉的笑容,拱手示意他接著講。

“——有的人就很迷惘。數字從小到大,相對輕松到不輕松。最後幾個,胸外,心內,神經外科,兒科,婦產科,還有,”尹昱一手把著方向盤,騰出一只手來數數,“麻醉科。順序忘了,反正胸外是二十六。”

“你剛說二十五。”

“對不起,嘴瓢了。”尹昱笑了,說,“二十五。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記不清了。”

“真有你的。”林語風無話可說。

“大學裏哪門子蠢事沒做過?”

“後悔嗎?”

“不。區別不大。”

“也就你這麽講。”

“實話實講。”

“我當初選專業倒也差不多隨性。”

尹昱望了他一眼:“那你後來怎麽決定的?”

“聽我朋友的。他叫我學經濟,我就學了。他叫我申商院,我就申了,仗著瞎學不打緊。後來才發現哎呀水有點深。但熬過開頭的幾年就開始左右逢源了。做這行需要的是領導力和決斷力,冒險、探索精神和洞察力,有些東西學校裏可不講。當然有專業知識是不錯的,歷史、政治、數據科學、計算機。但這些都可以後來補上……你那摜骰子可是真的瞎搞,有沒有什麽五選三,三選一之類的?還是一摜定終生……”

路上堵得有些過分,但他們出發早,還是準時到了餐廳。其他人也守時,又熟悉交通路況,已經都在了,從老遠就盯著兩人一路走近。尹昱領著林語風找到桌子,正要做介紹,還沒開口,李俊榕就扯直嗓門叫起來。

“這這這不是那個……那個那個,”他拗著眉,瞪向尹昱,“是那個總裁小哥嗎?”

尹昱一愣,臉上一陣變幻莫測。余光裏,林語風沖他投來探尋的目光。

這眾牲記性可真好啊,看過一眼的照片都能記著。

轉念一想,又似乎該怪林語風長得太過目難忘。

而話說回來,誰教他那時候面上裝作漠不關心,背地裏卻去查人資料呢,說到底都是咎由自取。

於是只能實誠地點點頭:“是他。”

李俊榕饒有深意地笑起來,與鄒斌曉陳嘉他們交換一個眼色,抓住了他把柄似的,一臉狡黠。林語風伸手到他身後,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掐了一記他的屁股,尹昱忍著笑,知道今夜回去日子不好過了。

不過,等兩人一坐下,李俊榕就和林語風本人攀談起來了,仗著這幾人裏頭他倆做的事最相近,把他的履歷生平都問了個徹底,溢美之詞連珠炮似的往人臉上砸。林語風有些無措,但他本就外向型人格,眼下談話對象又是尹昱多年的好朋友,也就不設防地與他交談著。

人脈,是吧。

無論李俊榕是有意無意,尹昱都把這筆帳給他記上了。

很快,談話中心就轉到了陳嘉的女友身上。姑娘名叫王文槿,一頭利落的短發剛過下顎,戴著一副玫瑰金框的近視眼鏡,從那鏡片之後射來的目光透著股敏銳的直覺與聰慧。目前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用戶體驗設計師。為人粗野率真,性格外揚,和陳嘉還挺互補。鄒斌曉他們全在感嘆這麽多年的長跑真是值了,添油加醋地描繪陳嘉對這段感情有多專一多熱切。陳嘉本人樂得說不出話,就坐在那裏紅著臉傻笑。

餐廳環境很好,背景樂放著本世紀初的老歌。燈光柔和,氣溫宜人,菜肴也味美。他們要了三瓶紅酒,只有尹昱和王文槿不喝。再往下,一行人便開始煽風點火,催飯桌上這郎才女貌的一對快些結婚,算是給陳嘉求婚作點綢繆,也是幫著試探試探。哪想到王文槿相當爽快地說,“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不然做什麽急著搬過來呢。”一桌人全為這氣勢震懾住了,在驚喜中歡呼。陳嘉望著自己女朋友,什麽也說不出,頭頂都快冒蒸汽了。要不是鄒斌曉在旁邊暗示他冷靜,他估計當場就能把婚給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