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2頁)

僅僅是設想而來的滿足,晦暗也已無可畏懼。

直到某一刻,從床的另一側,穿透那晦暗,傳來輕輕抽鼻子的聲音。那樣小,那樣不切實際,他都不確定自己聽對了。

他望著影影重重的天花板,聽著那極細的聲音,腦子裏似是天地在坍塌開裂。

又有一陣烈火,從那崩裂的地殼裏鉆上來,四處蔓延,燒進他的皮肉裏,直燒得他五臟六腑蜷曲虬結。

多麽想要翻過身去,抱住旁邊的人。可是做不到。

那聲音片刻就停了。然後是一次深呼吸,同樣小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人起床了。他側躺著面朝陽台,繼續裝睡。身後人動作極輕,進衛生間洗漱的時候,他從床頭拿過手機來看了一眼。

七點不到,上班這麽早嗎?

而前後十多分鐘,那人已經拾掇好走出了房間。門外傳來金毛激亢的喘氣聲,還有爪子刮擦地板的輕響。來來回回,想必是在跟著主人到處跑。不多久,就聽到大門“哢嚓”一聲,輕輕關上了。

裝睡不易,尤其狗的聽覺靈敏。人走後,他松了一口氣,又去拿手機。習慣了起床之前先翻一遍郵箱。粗略查完郵件,確保沒有緊急情況,再安心起床。

一坐起來就看到床上放著兩套衣服。一套是他昨天穿的,一套是尹昱自己的幹凈的,整齊疊好了放在床腳。

他伸手夠到尹昱那疊,拿過來捧著,把臉埋進去,深呼吸。

聽到房間裏的動靜,金毛湊著門縫撲哧撲哧地嗅。他穿好衣服進衛生間,怡然用著一切屬於這個家主人的物品。洗漱的時候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就皺起了眉頭。

脖子上有道吻痕,扯開領子往下看,右邊鎖骨上面還有兩道,再往下就不去看了。不深,但他皮膚白,要說明顯,還是挺明顯的。

昨天夜裏的尹昱……簡直是禽獸。

他湊著鏡子,用手指輕摩那些痕跡,禁不住笑起來。

那精悍有力的身軀,那雙修長靈活的手,把他身上角角落落都摸遍了,每一次撫摸與觸碰都毫不掩飾地透著對這具身體的思念。那雙手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就像夏夜暴雨般亂得一團糟。昨夜的那些片斷無論巨細,至今仍刺激著他的欲念,只消腦海中稍閃過畫面,他就能再度興奮起來。

把水龍頭一轉,改放冰水,嘩嘩地往臉上潑。

賬欠得太多了。

擡起頭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一瞬間,極度厭惡那張臉。

打理完出來,找衣服換。身上穿的這件,不算低領,卻也不夠遮擋,號碼又偏大。遊目四矚,在房間角落的躺椅上看到了尹昱昨天穿的那件中領,猶豫一瞬,就決定穿它了。至少比他自己的好,沒煙味,掛起來熨了熨就套上了。

門一開,就被大金毛撲。大狗激動起來力氣真不小,他猝不及防,差點一個跟頭栽倒。笑著蹲下來摸狗頭,又被吧唧吧唧舔了一臉。親熱一會兒,嘆道,都說狗隨主人,要是你爸也對我這麽熱情就好了。

客廳窗邊靠墻放著一架漆黑的立式鋼琴。走過去打開看了看,不是高中時期用的那架了。眼下這架是日本進口的,輕輕按下去一個音,質地比之前的好不少。

桌上留著車鑰匙和字條,跟他講,冰箱裏有吃的東西。

醫生的字多潦草,眼前這幾個卻秀勁清晰。他看著那字一笑,走進廚房去開冰箱。就見整齊排列的瓶裝礦泉水,一盒剩一半的沙拉,低脂牛奶,切得方方正正的全麥吐司,以及,荒原般的大片空曠。

再去開冷凍層。凍得方方正正的冰塊,一些生肉,還有……一個雪人。

約十五厘米高的雪人,圓滾滾的身子,小卻精致,蹲在冷凍層後部。胡蘿蔔尖切了再切作鼻子,巧克力醬凝固成的眼睛,兩粒黑米貼了個倒掛眉。

都這麽大了還堆雪人,又不是小孩子。

真可愛。

坐在餐桌邊吃早飯,邊回郵件,今天的日程提醒就一項項跳出來了。某個部門在與客戶談合約的時候沒有統一條件,搞出了點小亂子,需要他出面處理,半小時後有場緊急會議,下午是周度例會和采訪,明天有個旗下品牌的代言活動得去,夜裏總部有場職工大會,他得趕時差出席……手機上來了一條信息,是媽媽發過來的,說,今天隨我去躺醫院吧。

他盯著那條信息,皺起了眉頭。

卻隨即調出近乎排滿的日程,將下午兩場非必須到場的會議刪除。便回了消息,說,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