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這些,就是碎骨星人的勛章。”

容鴻雪從後面抱著易真,溫柔地低聲說。他身體微弓,將對方全然地、不留一絲縫隙地嵌在自己懷裏,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永不止息的饑渴,與失而復得之後,又擔憂得而復失的懼怕。

漆黑無形的精神體流淌在地上,從四面八方環繞過來,像是隨時準備暴起,撕碎一切會對愛侶產生威脅的對象,也像是隨時準備把愛侶禁錮在這裏,叫他再也不能脫出自己的感知範圍。

易真站在這片可以被稱之為博物館的廣袤空間裏,頭疼地看著四周。

地板黑暗無光,令人猶如置身幽冥,穹頂則安置著一輪巨大的,宛如天體般的月燈,將皎潔的銀光揮灑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面。整個展館黑影林立,時不時有幽藍色的晶光絲絲閃耀,使得這裏看起來便如某種古老而邪惡的叢林。

他的眼前,正擺著一整面巨大的勛章墻。勛章的配色是十分眼熟的赤紅和黃金,鑄造的鹿首昂揚猙獰,在光影的塑造下,幾千枚勛章猶如懸掛起來的,活的各異靈魂,只是被鎖在了金屬的外殼裏。

易真嘴角抽搐。

“你……你收集這個有什麽用?”

不能因為我當時在盛怒之下把它們收集起來惡心七海誅王,你就也有模有樣地學會了吧!

“因為你那時候很生氣,”容鴻雪從後面抱著他,薄唇與易真的臉頰挨得極近,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接了一個若即若離的吻,“你這麽生氣,我怎麽敢讓他們好過?不過,搜羅這些小玩意,確實怪有意思的,現在流竄的星盜團體,已經很少有人,敢在身上佩戴這些東西了。”

易真:“……這個撤掉。你是不是還在抓金鹿團的人?”

容鴻雪點頭:“嗯。”

“你要殺就殺,搞那麽多花樣幹什麽?”易真苦口婆心,“心態好一點,對自己身體也有好處啊。”

不管他說什麽,容鴻雪都是“好的”“行”“都聽你的”“你說了算”。過了一會,容鴻雪忽然問:“小真,那天躲在茶幾底下的,是不是你?”

易真咽了咽喉嚨。

易真:“沒有!問這個幹什麽?”

容鴻雪含笑道:“沒什麽,只是問一下,別緊張。”

易真為了轉移話題,胡亂地指了個方向,問:“那邊是什麽?”

月光隨即揮灑在他手指的方向,世界仿佛一下子被點亮了,透明的水晶屏障下,流光就像盛夏的螢火蟲一般朦朧地飛舞,一大片嫻雅明澈的曇花,綻放如沒有盡頭的雪夜,美得叫人心中無端感到難過。

“夜雪幽曇……”易真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你把它們放到這裏了?”

容鴻雪微微地笑:“這是你的花,我肯定要替你養著。爭霸賽初賽的時候,你是在朧華星上發現它們的,對吧?”

“是,”易真也笑了,“裁決第七席的遺產,到頭來還是便宜了我。”

容鴻雪抱著他,眼神驟然陰沉下去,語氣仍然未變:“那是他的榮幸。可惜我那時候的空閑不太多,讓他死得太輕松了。”

易真漫無目的地走在前面,容鴻雪罩在他後面,兩個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從遠處看,就像易真馱了一只沉重的毛絨大熊,正歪歪扭扭地搖晃前進。

他無奈地道:“你還把流放行星上的房子移來了啊。”

容鴻雪說:“是,裏面的家具也都在,你用過的東西,也都在。”

易真問:“你還要把這個留著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都回來了……”

容鴻雪低聲說:“頭兩年的時候,一到晚上,頭就疼得像是要炸開,精神治療師說,這是我的精神力出了問題,在具象化的時候,過於壓榨了自己的潛能。當時一頭疼,我就想殺人,想發狂地破壞自己能碰到的所有人或物,但是抱著你的東西,你穿過的衣服,你枕過的枕頭,我就會好受很多。”

易真很久沒有說話。

他又想起自己當時的願望,他想,如果年少的容鴻雪不會掉下礦井,那他的精神力,是不是也可以得到改變,不必再是那種畸形病態的模樣?

他計劃到了所有,甚至將這種策算延長到了自己死後,但是他唯獨沒有想到,自己的離去,同樣令尚且年輕,對愛和恨都還手足無措的容鴻雪如墜深淵,猛烈催生出了他暴動的精神體。

易真不走了,他說:“坐一會吧。”

他率先坐在地上,拍了拍身邊,剛要說個“你也坐”,容鴻雪就不知客氣為何物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謝謝小真。”他乖巧地說。

易真:“……”

易真搖了搖頭,順毛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除了咬手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了?”

S級的身體素質早已超脫了常人的範疇,只要不是致命傷,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如初。先前的十天裏,易真躺在床上,閑暇之余,便會握著容鴻雪的手指查看,卻是看不出什麽留下來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