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那一瞬間,容鴻雪的眼神中閃過殺意,看著易真的時候,那絲殺意又轉眼消弭不見,快得仿佛是幻覺。

漸漸的,嗡嗡的議論聲也停下了,滿場寂靜如死。容鴻雪笑著伸手,掌心與掌心相擊,發出清晰明亮的“啪”一聲。

易真:“?”

易真不解地看著他,猶豫了片刻,用鞋跟輕輕打了一下地板,同樣發出“嗒”的清脆一聲。

不得不說,皇宮宴會廳的地板堪稱光可鑒人,一整面水晶玻璃就像冬日的凍湖,閃滑得可以當鏡子照,稍有不慎,人就得在上面摔十八個大馬趴。因此要在上面跳舞,鞋底必須經過特殊的處理。每一次擡腿落腳,女孩輕盈的寶石高跟鞋就像玉珠落盤,男孩堅硬的鞋跟也能踩出清亮的擊打聲。

此刻易真輕緩地點地,便如鳥嘴啄冰。

容鴻雪笑了起來,他的手掌連續拍打,鞋跟亦輕快地踏在地上——他在用身體奏樂,整齊劃一的節拍從他撞擊跌宕的掌心,以及發出踢踏震顫的地板上敏捷地流淌出來。

他這時不像傾世的殺神了,那雙眸幽深,神情專注,更像宮廷中頂級的舞者,不惜用最多情最放肆的舞步,來邀請眼前的人。

——《Libertango》,自由探戈,在危險和激情中徜徉的舞曲,彌漫著烈火與愛的氣息。

易真也笑了,他欣然應戰,一把拉過容鴻雪的手,扣上他堅實的肩頸。沒有鏗鏘婉轉的小提琴,也沒有低沉迎合的大提琴,樂隊靜止不動,宴會廳猶如清晨的黎明靜悄悄,只有他們的步伐猶如一陣驟狂的急雨,將水晶玻璃也打出回蕩全場的響板。

宮廷舞步持重端莊,把每一絲由歲月沉澱出的優雅,通過手臂輕舒、裙擺旋轉的柔緩動作展示出來,然而此刻他們的舞步就像在刀尖上跳躍,或者幹脆踐踏著刀尖跳躍!

強有力的擺頭,殺機圖窮匕見,在這場只有鞋跟和手心拍打的舞曲中,舞者不光要相互配合,更要彼此博弈。他們的呼吸交錯相融,攬腰環肩、十指相扣的模樣是那麽親密動人,眼神中卻仿佛有火花迸濺。猶如兩頭相互挑釁的狂獸,在鬥獸場的中心若隱若現地呲出彼此的獠牙,時刻等待將對方一擊斃命。

又一個大幅度的盤旋,易真的衣袖不再柔軟如雲朵,它凜冽地滾動,像是所有致命的海潮都在其中隱忍不發。他的五指張開,已然按在了容鴻雪的後頸上,那如玉的修長指節,竟在星光與燈光下折射出刀鋒的雪色;容鴻雪的手臂則帶著絕對的占有意志,牢牢禁錮住他的腰肢,不讓他從身邊逃開分毫。

先前的宮廷開場舞,宛如一個朦朧靡麗的幻夢,香水的氣息彌漫,金粉和銀粉的光輝也彌漫,然而現在這場危機四伏,殺氣四溢的探戈,卻將一切美好的偽裝與掩飾都撕得粉碎。

絕端的冰冷和沸騰,兇險與高傲,在所有圍觀者的肌膚上,逼出了倒豎的寒毛。

再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轉身,宴會廳也被龐然籠罩的黑暗吞沒!驚懼的抽氣聲裏,只有一束璀璨的星光被允許離開漆黑的牢籠,照耀在舞池內部唯一一對舞者身上。

黑霧濤濤翻湧,他們便如同在雲海中漫步,星辰的光輝和他們遙相呼應。

退步、前進,再轉頭,容鴻雪的嘴唇擦過易真的唇角,兩個人的肌膚不曾觸碰,但吐息已經近到再無可近,以假亂真的親吻,偽裝成了一瞬耳鬢廝磨的表象。

容鴻雪的精神力外放,無形中等於一次極其強有力的震懾和威脅。樂隊像是終於回過神來,指揮急忙擡起手,小提琴絲滑如流水,淌進舞池中央,繼而古老的管風琴轟然奏響,激昂熱烈的樂聲在群星間顫動,霎時將氣氛推至頂點。

他們無需再用身體打拍子,舞步也隨即變得更加遊刃有余。容鴻雪握著易真腰腹的手掌心滾燙,他啞聲道:“……你跳得很好。”

易真挑眉:“你也不賴。”

此刻已是臨近曲終,強如雷霆的鼓點撞進管風琴的轟鳴,易真的身形縹緲似流雲,盤旋的動作卻迅疾得像是穿雲破霧的閃電,衣袖飛揚繚亂,光影的變幻同樣無窮莫測。

最後一個鼓點,最後一瞬終結,容鴻雪猛地抱住了易真,自身亦被他帶的旋轉起來。鼓點驀然停頓,樂隊緘默,四下裏鴉雀無聲,易真的身體後仰,容鴻雪則摟著他的腰,身體前傾。

他低頭凝視他的雙眼,目光如海深暗。

時間像是靜止了,洶湧的黑霧漸漸褪下去,露出了穹頂上被遮蔽的星輝,兩個人無聲對視,直至猛烈的掌聲和歡呼喝彩聲響起,易真才乍然回過神來。

他推了推容鴻雪的手臂,決心做點什麽,來打破這曖昧又尷尬的氛圍,不料還沒開口,容鴻雪便搶先道:“小真,你要是敢破壞氣氛,我就敢在這裏狠狠親你,一直親到你缺氧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