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哨崗騷亂四起。

星盜都認為躲在速射炮和紅外警報線後面就可以高枕無憂,因為入侵者使用的武器是一種古老的冷兵器,弓和箭。

復合弓、長弓的最遠射程都可以達到600米左右,但那是依靠拋射才能達到的距離,當直射的距離超過200米,弓箭的殺傷力也會大大削弱,更不用說以皮厚著稱的碎骨星人。哪怕拿著刀,面對面地對準他們的臉上來一下,刀也會卷刃。

所以他們實際上要躲避的是毒霧,他們始終無法搞清楚,易真到底是怎麽做出那種會爆炸的毒箭的。

然而世情就是這樣,天底下總有人無法理解的事,就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永遠不知道天才的腦回路構造,他只能看見天才每次從課堂上擡起頭來的時候,就連老師也要下意識捏緊手中的粉筆,拼命回想自己剛才的課是不是講錯了。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易真是天才,也是他們無法理解的存在,而他的武器也不是用科學和理論就能解釋的東西,它是另一個體系的造物。

因此,這流星般的一箭立刻在碎骨星人中引發了慌張的氣氛。

周圍的聲音都逝去了,易真耳中唯有風聲,眼中唯有那些像無頭蒼蠅一樣移動的小點。

活物、生靈,他盯著一切運動的東西,猶如展開了一個禁忌的領域,此刻易真淩駕黑夜。

又是接連兩箭,第五個崗哨端掉。

易真猶如一只張開翼膜的鼯鼠,在樹冠間縱身飛躍。圍繞著龍宮號,一共有二十七個哨崗,易真逐個擊破,天狼弓破防,鷹眼弓校準,這近乎於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僅有的一次失誤,來自一名有些特殊的碎骨星人,他竟然能在逃跑的過程中,憑借直覺躲開來自星辰的天罰,於是易真額外在他身上多用了四箭,挨個射斷他的手骨和腿骨之後,才一箭穿透他的頭骨。

“這是你應得的報答。”易真盯著屍體腰上纏繞的人頭,冷冷地說。

解決掉外圍的人,他緊接著朝內圍突進。崗哨固然全滅,不過剛才還是有人在易真的雷霆攻勢下做出反應,向同伴發出警示。因此易真針對最後幾個崗哨的狙殺過程很不安穩,四散奔逃的碎骨星人全都變成了無序的移動靶,使他頗費了一番功夫。

最後一名哨兵倒地的同時,巨型探照燈緊跟著居高臨下地開啟了,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龍宮號上也再次喧嘩起來。星盜出動了作戰部隊,和白天不同的是,這支部隊除了荷槍實彈,還戴好了防毒面具,結實的作戰服緊緊裹住每一寸皮膚,沒有露出一丁點兒空隙。

易真只覺得好笑。

抱歉了,今晚你們準備得很充分,但這次可不是毒箭了。

他占據了高點,面無表情地搭弦、開弓,一箭破開百步虛空,穹頂星子寒光亂閃,天罰再降!星辰之力完全無視防禦,登時將一名碎骨星人的頭顱猛然打爆,像個碎西瓜一般,血光亂濺。

怒號和驚叫亦被這一箭引爆了,星盜們猶如困惑且暴怒的野獸,在駐地中團團亂轉,尋找可能的殺人嫌犯。易真手不抖,心不慌,神情沉靜如水,再抽箭,再開弓。

一箭接著一箭,一道流光接著一道流光,易真射出的每一箭都伴隨著炸開的赤色,無論是舉起的力場盾,還是堅硬到能抵禦炮彈的納米碳盔,抑或者躲進陰影,走之字形路線閃避……都沒能減緩這支部隊消亡的速度。他們看不見易真,卻能看見身邊的同族被一個個地打爆了腦袋,徹底失去所有生機。

天空的流雲湧動,月色也跟著潑灑下來了——或許把天上的星體叫做月亮並不準確,它有自己的學名,不過朧華星從各方面來說都與地球十分相近,要說今晚的月色很美,也算是恰如其分的形容。

這樣美麗的月色,映照的卻是滿地橫躺的鮮血與屍體。

想必這才是刺客中的至高水準——敵人無法感知,無法察覺,然而死亡如影隨形,恐懼如影隨形,他駕著降下罪與罰的戰車,就連死神也只能淪為車前咆哮的奔馬。

易真的血液沸騰不休,他全身像是燒著了那樣發熱,直燒得他神經跳動,眼眶潮濕。每一次吐息,似乎都能在寒涼的夜晚凝結出雲一般的白霧。

但越沸騰,越冷靜。易真心眼合一、目不斜視,華美的月色,綺麗的星光,婆娑的樹影和花草,乃至風中傳來的冰冷與腥熱交加的血氣……一切的一切,在易真的感官中盡皆消逝,留下的只有活物,每一個還在呼吸,還在驚恐,還在遁逃,還在哀嚎的活物。

龍宮號的上空,正在降下一場燦爛的流星雨。

晶瑩璨煥的白線道道直落,世上任何一位詩人或者畫家,都會為這種壯美絕倫的場景而欣喜若狂,感到自己一夜成名的契機就包含在這自然的奇觀中。他們會贊嘆這是從星河中滴滴墜下塵寰的淚水,是純金的酒盞在諸神盛宴上顛倒翻覆,是美在人間的具象化……他們的贊美都沒錯,只是不夠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