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仙宗爐鼎

偏幽閉上眼, 等著那柄劍砍下來,卻只感到自己的臉上一潤。

睜開眼睫,發現原來是血液沾到了自己臉上。偏幽看著被反震在地死傷不知的陌生人, 有些疑惑。

看到頸間破裂的玉墜,才驀然明了。這墜子是前不久雲淵讓他戴上的, 他推辭不過也就戴上了,想不到這竟救了自己一命。

偏幽垂眸看著地上不斷吐血的人, 長睫投下兩抹冷淡的剪影。那人邊吐著血邊模糊地癡叫著:“幽奴, 幽奴……隨我去了吧。”

一聲聲幽奴,肝腸寸斷似的情深,偏幽站在一旁俯視著他,沒有喜意, 沒有怒意,只聽著他繼續癡叫著,直到聲音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 最後完全消失了。

偏幽略感乏味地走過地上的屍體, 踏過滾熱的血液, 去到灶台前揭開蓋子, 見著自己的一鍋糖炒栗子還是香香甜甜的味道, 才露出了個清淺的笑容。

這還是第一次做糖炒栗子,沒沾上血液, 也算件幸事。

阿良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偏幽想著,拿了個盤子,將糖炒栗子裝了滿滿一盤,隨後到院子裏的小石桌旁等阿良去了。

秋虞良回來的時候, 衣衫破了幾道,破口處隱隱約約有點滴血跡,偏幽正想問他怎麽了,就見得阿良從院外飛跑過來,摸向自己的臉頰。

秋虞良顫抖著手撫摸偏幽臉上的血跡,紅著眼問:“是誰?”

偏幽掀起眼簾,意識到自己方才只是隨意擦了擦,或許沒擦幹凈,讓阿良誤會了,搖搖頭說:“不是我的血。”

秋虞良聽完此言,卻並沒有放下心來。並攏兩指一點點擦凈血痕後,他驀然緊緊地抱住偏幽,聲音有些發顫:“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

偏幽愣了愣,感受到阿良不安的顫栗後,略有些無奈地擡起手臂回抱住他,輕輕地順他的脊背,安撫道:“沒事,我真的沒事,闖進來的人已經死了,屍體就在灶房裏。”

懷裏的秋虞良就像一只受了驚的小奶貓,仍舊微微顫栗著,偏幽順著他的脊骨安撫,輕柔地說:“別擔心啊,我一點事都沒有,我還做了糖炒栗子呢,去洗洗手吧,咱們一起嘗嘗。”

秋虞良眷念地在偏幽頸窩裏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幽香從鼻腔直入肺腑,秋虞良形容不出這種幽遠的味道,只莫名覺得是琉璃紺色,那是位於地勢最高處,終年寒冷且杳無人煙的湖泊才能擁有的藍。

他松開雙臂慢慢從偏幽懷裏退出來,壓抑住心裏的焦躁與擔憂,勉強揚起了笑臉,露出八顆大白牙,樂道:“好,我馬上就來。”

秋虞良一步步往灶房走去,在偏幽看不見的背後,臉色越來越冷,好似橫生一團陰雲,直壓得眉眼低垂。看見角落裏的屍體後,他抑制不住地拔出了劍,只想上去將那人剁碎捅爛,將之挫骨揚灰,但是不可以。阿幽在晏雲宗處境本來就不好,不能為他招惹麻煩。這個人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傷勢也是被寶器反震造成,得留著全屍當做證據。

而且奪靈大賽就在一年後,這樣的關頭不能出差錯。一年後的大賽將決定純靈聖體未來十年的歸屬,參賽者為五十歲以下的年輕弟子。純靈聖體對於化身期的修士已經起不了什麽作用,反而對築基、金丹期的修士助力頗多。所以純靈聖體通常被當做一個可以循環利用的靈器。每隔十年,就為其重新選一任主人,為宗派源源不斷地培養年輕天才。

若是在大賽前傳出殺害修士的傳聞,說不定就被人做文章,直接將阿幽打入爐鼎窟,成為人人都能踐踏的奴隸。這晏雲宗上上下下的修士,懷著這樣惡意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許多年齡超過了五十的人,或者根本沒有可能獲得大賽勝利的人,就像拍不死的蒼蠅一樣垂涎著,等待著,暗地裏用那雙猩紅發臭的眼窺視著。

秋虞良握著劍凝視著屍體,眼神陰冷,心中憤怒的火焰被現實的寒冰重重壓下,心下燒灼疼痛,腦海卻寒冷刺骨。聽到院落裏那聲清雅的呼喚聲後,他深吸口氣,徐徐吐出,火焰被澆熄,寒冰化湖泊,陰郁在一呼一吸間緩緩散了開去。不著急,不能著急,來日方長,眼下還要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旋即用靈器給北罔山的大弟子莫沖傳遞了這個消息,提前報備事端,免得到時候出現差錯。

事情報備完畢後,他移開眼神,去到一旁打水洗手。雖然可以用凈身術,但阿幽空有一身不能動用的靈力,秋虞良在這間小院裏也不願動用靈力。洗凈了手,秋虞良閉目半晌,隨即睜開眼瞼揚起笑臉,朝偏幽緩緩走去。

偏幽聽著腳步聲回過了頭,長發隨著他的旋轉輕輕晃蕩,在光裏潤出柔順的烏亮色澤。他遞過一顆栗子,笑道:“嘗嘗,我覺得還不錯。”

秋虞良的目光從烏發遊移到紅棕色的栗子上,接過來捏開,栗肉旋即爆出來,空中的香甜味也濃郁了幾分。他扔進嘴裏咀嚼,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