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教主垂憐

車馬一路向前,到了座僻靜幽深的院落才停下。阿黎趕忙跳下馬車,準備在車旁接應偏幽,余慕凡卻直接抱著偏幽進了內院。院外看著有些破落,院內卻大方雅致,山石、花園、回廊處處精巧,還連著一片大湖泊。

偏幽在此處安頓下來,繼續養傷,渾不知江湖上已經風起雲湧,波瀾不斷。而他新住下的院子裏,也先後來了兩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余慕凡安頓下他後,就去繼續自己的雄圖霸業了,阿黎如今也不過三流水平,所以這兩位客人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其中一位是雋魚山莊的暗衛,證實了余慕凡金屋藏嬌的消息後就忙著去傳播了。另一位卻是個裹著黑衣,臉上帶著面具的陌生來客。這來客身形佝僂,行動間黑衣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渾身流膿般惡臭。阿黎最開始以為是這小院不幹凈,哪裏死了老鼠沒被清理,上上下下打掃了好些天。

這陌生來客一直窺視著偏幽,看他蒼白的臉色,看他淺笑著教仆人練武。黑衣人身上的玄衣最後凝結出了一團團膿漬,再也幹不了,他的身形也越發佝僂。一日,在阿黎外出後,他清洗了自己,換了身黑衣,跪倒在偏幽面前。

他望著教主訝異的目光,心裏流露出汩汩滿足。他虔誠地跪著,好似渾身的燒傷已經好全了,不再流膿,不再慘痛。他奉上一把匕首,那是教主給他的第一次賞賜。從戰場上火場裏逃出來的右護法,已經活不了了。他的身軀被燒得不成人形,臉上的鼻唇都燒化了。可他還是逃了出來,苟活好幾個月,一路追蹤到了這裏。

偏幽接過那柄鋒利的匕首,看清了上面的紋飾,道:“右護法?”

右護法跪得更虔誠了些。

偏幽看著右護法佝僂的身軀,燒毀的雙手,眼見著他活不了了。想到曾經相處過的日子,一時有些喟然,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殺了屬下。”右護法的嗓音燒灼難聽,黑炭摩挲般刺耳,“……殺了我。”

偏幽聞言,微闔了眼簾又睜開。他站在右護法身前,卻沒有看腳邊跪著的人,只是輕柔地撫摸著那把冰涼鋒利的匕首,良久,用手指輕輕碰了碰,指間驀然冒出一滴殷紅血珠來。偏幽含住自己滴血的食指,嘗到了淡淡的甜腥。

“我武功盡廢,已經握不住一把殺人的匕首了。”

右護法的頭更低垂了些,他膝行上前,頭枕在偏幽的靴上,冒著喉嚨的劇痛再次懇求:“教主……教主,給我個痛快吧。”如果不能死在教主手裏,那這幾個月的苟延殘喘又是何必,還不如和左護法一起死在戰場上,也免了這生不如死的折磨。

右護法身軀上的流膿緩緩淌著,或許再過不久,身上的黑衣就又要被浸濕了。他已經來不及再洗漱一次了。曾經神色陰鷙卻不掩英俊的右護法,此時已成了惡鬼模樣,渾身惡臭,皮膚熔積,只能多裹幾層衣衫外皮,才能勉強維持人形。

偏幽蹲下來,擡起右護法的下巴,摩挲他蓋住了臉龐的面具,輕嘆道:“我會將你埋在有花有草的地方的,你喜歡霧氣氤氳的山間嗎?”

右護法面具下的臉龐露出了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他搖搖頭,向他的教主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埋在這小院就好。”

偏幽答應了。

隨後他舉起匕首,向右護法的心口插去。只是力氣不夠,紮得不深。右護法包容且虔誠地笑了笑,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總是臥在榻上的教主一樣,有些無奈,更多的卻是心願得償後不能自已的歡喜激蕩。右護法擡起畸形燒傷的手,握在了偏幽冰涼的玉手上,狠狠地再次紮了進去。

這次總算紮透了,鮮血染紅了偏幽的半張臉。

他的眼睫顫了顫,滾下一滴溫熱的血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