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棲霞山

“一晃二十年,我還覺得是前些天的事,小雲還是幾歲小童,在我懷裏奶聲奶氣,連話都說不清楚。”

轉過兩座不算高的山麓,走在山脊附近村人辟出的小路,遠遠的,隱約看到一座城池輪廓矗立薄薄的山霧外面,山下不時有商販、旅人走過。

陸良生牽著老驢慢慢走下一凹一凹砸出來的泥階,兩邊黃泥地都是山民種的菜,附近正有農人在地裏忙活,看著一男一女牽頭老驢從山裏出來,拄著鋤頭打量幾眼,以為城裏的公子哥帶著女伴出城踏青,便順道提醒幾句,指引走哪條小路下山近一些。

山裏人也有不少淳樸的,令人舒服。

這邊,陸良生朝對方拱手謝過,松了老驢自個兒後面跟著,拉著紅憐相攜前行。

“……前面就是河谷郡了吧,想想周老故去了多年了,那棟宅子不知還在不在,又或賣給了城裏其他人家,周蓉遠嫁,周老兩個兒子如今也在北面當官,已經很少回來了,既然路過這裏,紅憐陪我過去給他老人家上炷香。”

下了山,沿著附近村外的道路上了官道,一面走,陸良生望著漸行漸近的城池,一面說起過往,當年若是沒有周瑱這位大學士盡心教導、考校,舉人那關,估計要推到三年之後,那很多事情,就有了變數,自己不會那麽早上京,不會見到普渡慈航、不會救下陳靖……等等。

走近城池,城門如同鬧市,嘈雜而熱鬧。

城墻高大,左右延綿展開,墻面沒有了當年動亂時的刀劍箭矢痕跡,應是後來又修繕了,多年過去斑駁風雨留下的粗獷線條。

入城之後,穿過擾擾嚷嚷的人潮,循著熟悉的路徑,來到那條幽靜古樸的院墻外,那邊府門矗立,寫有‘周府’二字的門匾依舊掛著,兩邊高掛的燈籠卻是布滿了灰塵,漆紅大門前,積攢了不少葉子,陸良生走上長有雜草的石階,輕輕扣響府門上的銅環。

裏面好一陣都沒有動靜。

“公子,是不是已經沒人住了?”紅憐想要探出身子朝裏鉆進去看看,被陸良生伸手阻攔,這時,門後陡然響起一陣木栓抽拉的動靜。

‘吱’的輕響,漆紅大門微微打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個老人半張臉孔,疑惑的看著外面俊秀的書生,還有一旁俏立的女子。

“二位,可有什麽事?”

老人大抵是府裏留下看守空院的老仆,畢竟這麽大的宅院轉賣,或者廢棄多有些可惜,留下人來照看,往後周老兩個兒子辭官歸隱,也算回到祖宅。

陸良生想著,禮貌的擡了擡手:“老丈,在下從長安過來,想給周老的靈位上炷香,不知可否?”

書生言語溫和有禮,又帶了女子在旁,怎看也不是歹人,聽是長安過來的,那老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打開,畢竟主家故去多年,府裏房契、值錢的東西都已搬走,或變賣,就算有人想偷東西,也順不到什麽。

“既然二位有心,那進來吧。”

老仆打開半扇門,請了門外一男一女進來,本想前頭帶路,然而那男子進來卻是認識一般,繞繞轉轉的徑直尋到後院,推開廳堂大門,走了進去。

“姑娘,你們以前來過啊?”仆人看著走去神龕的背影,疑惑的偏頭看去身旁的女子。

聶紅憐背著手,踮著腳尖背著手搖了搖身子,看著廳堂裏點燃香火的公子,笑出梨渦,側臉俏皮的說了句:“老人家你猜猜。”

說著,邁開步子輕快的跨進門檻,廳堂墻壁,當年裱糊的字跡忽然間亮了亮,不過受了這麽多年香火的紅憐早已不懼了,恭恭敬敬的給靈位請上一炷香。

供桌上,周瑱的靈位陳舊模糊,好些地方的漆面剝落露出木頭的顏色,若是不仔細看,很難認出上面的字跡了。

陸良生站了好一陣,直到門外的老仆過來催促,方才出了廳堂,拱手又是謝了一番。

“公子不用謝,有人給老爺上香,也是情分嘛。”

老仆笑了笑,過去將廳門關上,望去焚香裊裊裏,忽然停下來,揉了下眼睛,趕忙跑上前,只見供桌神龕裏,周瑱的靈位竟煥然一新,黑色的漆面不染塵埃,上面的字跡像是重新刻過一樣,就連字上的金粉都像是重新粉刷了。

‘這……怎麽回事?’

驚詫的回過頭想要問那對男女,可門口剛才還站在那的身影早已不見,門也不闔上了,沿著路返回門院那邊,府門緊闔,木栓都從裏面插好,連忙打開門出去,外面系著的那頭驢子也都一同不見了。

‘哎喲……怕是見鬼了!’

那仆人驚呼一聲,跑回去將大門關好,重新將木栓插上,跑回門房裏,一頭紮進了被窩。

日頭自雲間傾斜,漸漸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