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孟瑾棠最早覺得趙伯不對,是在解救四位本地鎮民的當天。

被綁票的三人裏頭,王友懷年輕氣盛,陳深細致內斂,這二位從事後的表現來看,都算得上膽色過人,至於林三,則親身詮釋了一個飽受驚嚇的普通人遇見此類情況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趙伯沉默寡言,大部分的溝通都由陳深替代完成,乍看起來並不起眼,但一個從來沒離開過家鄉的老頭子,又是怎麽在被綁票的情況下,自始至終沒有被嚇得心膽俱裂,反而跟陳深相串聯,成功想出了一個將歹人引到危險地帶的方法?

若說是因為年紀大,沉得住氣,倒也有些道理。但等回到鎮上後,孟瑾棠聽其他鎮民談起,趙伯無親無友,一直就不太愛出門,還因為這點始終沒娶上媳婦。

倘若對方當真是一個普普通通不常外出的鎮民,自己肯定沒實力摸透鎮外都有哪些危險地帶,然而以趙伯表現出來的死宅性格,又是從何人口中,將鎮子外的情況打聽得如此細致?

孟瑾棠猜測過,趙伯是從家中長輩口裏得知的信息,然而這許多年來,鎮子搬遷,周圍河流改道,環境想來曾產生過劇烈的變化,以往那些經驗,怕是不實用了,退一萬步說,周圍的情景大多與往昔相同,那麽趙伯一個不愛出門的人,能把自己用不到的東西,回憶得這般清楚,記憶力何止出彩二字能夠形容,起碼孟瑾棠自己,現在連大學必修課上的內容都不太能記全……

最後一點疑心之處,則是趙伯特殊的生活狀態。

不愛出門,很少與人往來,也可以解讀為趙伯經常消失在外人的視線中,偶爾才現身一回。

察覺以上諸般疑點之後,孟瑾棠與趙伯相處時就略有留心,直到今天,看見對方一點隔熱的東西不用,親手捧了一杯滾燙的熱茶過來,顯然是指掌上的功夫頗有造詣……

趙伯顫巍巍道:"老頭子並非故意隱瞞,只是事情過去得太久,一身武功也早都廢了,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很。"

他忙中出錯,被對方出言點明,也自知泄露行跡,他看孟瑾棠行事間的氣度與常人不同,猜測其師門長輩是武林高人,才教出了這麽個不尋常的徒弟,如果以虛言應付,只怕會觸怒對方,使得陳深錯過一場機緣,索性坦然承認。

孟瑾棠笑吟吟道:"鬼哭寨之人也是運氣不佳,居然綁中了您老。"

趙伯搖頭:"倒也不全是巧合。"

他簡單解釋了幾句——他武功雖廢,但因為早年練過內力的緣故,耳目比普通人靈敏一些,夜間聽見幾聲呼哨,認得是道上強人聯絡的暗號。

凡人想事,多從自身出發,趙伯當時以為有人上門尋仇,雖不知來的是哪路好漢,但心想最糟不過一死而已,誰耐煩受旁人零零碎碎的威嚇折磨?當下直接出門,正巧鬼哭寨的三位寨主想撈一個舌頭問話,就伸手將趙伯擒住。

趙伯嘆息:"那麽些年過去了,誰知道老頭子在這裏,都怪老頭子自己多心,才遇上了此等遭禍事。"

他說到"多心"二字,不自然地頓了頓,心想對面這姑娘心思頗細,旁人話裏有什麽對不上的地方,總能被察覺,自己這樣說,萬一對方懷疑自己出言諷刺又該如何?

趙伯心中憂慮,然而隔著帷帽,又瞧不見孟瑾棠神色如何,只看她言行沒有異狀,聯想到這姑娘自鬼哭寨那些人手裏救回陳深等人的義舉,不像是奸惡之輩,才慢慢放下心來。

孟瑾棠緩緩道:"您這樣欣賞陳公子,又為何不親自教他武功?"

趙伯聞言,忽的直起身來,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精芒:"老頭子的功夫早都廢了,就算沒廢,老頭子也曾發誓,有生之年,絕不把武功教給旁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請姑娘記住這話。"

孟瑾棠看他一眼,點了點頭,笑道:"老丈果是信人,好,我記下了。"

趙伯再度彎下腰來:"要是老頭子這雙眼還沒全瞎的話,姑娘的武功,比之老頭子壯年時期,還要高出十倍,就算有心點撥,又,又怎好耽誤這孩子?"

他一生孤苦,沒有家人,直到被賊人擄走時,才與陳深結識於患難之境,這位少年人並不知曉趙伯曾經是一位江湖人士,行動中對他多有照拂,趙伯心裏也漸漸將其當做了自己的晚輩,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語氣更是真摯異常。

孟瑾棠微微頷首。

到別人家裏借住,遇見的主人都是退隱的前江湖人士,孟瑾棠覺得,陳深這人在遭遇上,還真挺有主角氣質的。

她只是隨意一想,並未往心裏去,但在某些遊戲存档裏,趙伯倒的確為陳深陳子淵的主角之路出了不少力,不過跟教導武功全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