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姜三旺哪裏還有閑心吃酒,想與其看著孟茯每日跟那姓沈的先生攪和一處,不如去劉家做小,還能換一筆不菲錢財。

何況那姓沈的又窮又醜,吃飯還要靠村子裏老小供給,沒得個什麽前途的。

他回了家,忙與老太婆商議,都覺得是天大的好事。

可兩夫妻還沒得及找孟茯,消息就傳到了族長大爺耳朵裏,只氣得連忙將他喊過去說話,“你個挨千刀砍腦殼的,那劉員外是個什麽人你心裏沒數麽?好好一個員外郎不積德,盡做些喪盡天良,強霸鄉村的勾當,你還想將你自己的兒媳婦賣給他,姜家怎麽就出了你這個黑心爛肝的東西?”

姜三旺被罵得說不出話,只拉攏著腦袋站在一旁,嘀咕著:“她年紀輕輕,遲早要跟人跑,還不如趁早嫁了出去。”還能得點錢財。

“呸,你哪只眼睛看著的?她是願意吃苦受累的,又把家裏祖傳的手藝撿起來,養活三個孩子不在話下,你如今也看見了,三個娃兒整整齊齊,比那爹媽齊全的還要像模樣,她這樣好心待孩子,你不感激她的恩德就算了,還想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那劉員外納一個妾就死一個,你是不曉得?”

罵了一回,又好言勸道:“若飛若光也是好孩子,將來出息了,你是能享福的,你就做一回人罷。讓她看著孩子們大了些,正兒八經給她找戶好人家才是要緊事情。”

姜三旺心裏只想,那幾個兔崽子長大得等猴年馬月,還不知自己有沒有命活到那時候,何況又不曉得他們是要飯的命還是個什麽命?

與其等他們那看不見的好處,不如先拿了劉家的銀子揣在荷包裏才是。

這裏搪塞了族長大爺幾句,便回了去。

夫妻商議一回,終不得主意,又舍不得劉家那頭許諾的好處,就去找孫買辦商議。

這孫買辦也是個陰損小人,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說是欠了劉員外的五十兩白絲銀子,如今拿不出銀錢還,讓孟茯去給抵債。

為此,還讓姜三旺專門畫押做足了憑證,這樣料想族長大爺不得不點頭放人。

姜三旺拿著借據在手裏,卻只來找孟茯,“不管如何,你是姜家的媳婦,如今我欠了人家許多錢,只要你肯點頭,就饒了我這條老命。你是大夫,做的都是善積德的好事,不能見著我不救。”

孟茯正端著簸箕在門口篩檢挖來的半夏,聽到他的話,頭也不曾擡,“且不說你不止我這個兒媳婦,何況當初分家的時候說得清楚,您二老就是歸天了,棺材板子也不會找我要一個銅板的,既如現在欠了銀子,就不該來找我。”

她說著,起身端著簸箕進門,見萱兒緊隨著要進來關轅門,只朝她使了眼色,嘴上說著:“你去看看,咱家的羊拴好沒,別讓它又去人家地裏。”

萱兒卻是沒去池塘邊,反而往族長祖爺爺家裏跑去。

姜三旺自是不知,只推著轅門要進來。

“我是個寡婦人家,是不要什麽名聲的,可公公到底顧忌著些,不免叫人閑話了去。”孟茯也不攔他,往墻上撿了縫好的布袋子,一溜兒將曬幹的半夏都裝進去。

姜三旺只得將腳收回去,後悔應該喊了老太婆一起來的,但又不甘心被孟茯拿捏,索性一屁股坐在她大門口,死皮賴臉道:“你這是要逼死我,與其叫人來追債砍我的手腳,我不如跳進這池塘裏淹死算了。”

這話哪裏嚇得住孟茯,她忍不住好笑:“少來嚇唬我,您要真幹跳了,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你置辦一副好棺材。”

姜三旺這種人,最是惜命,怎麽可能真的尋死去?

何況這銀子也欠的太巧合了些。

見她油鹽不進,還說起了風涼話,姜三旺不免是惱羞成怒起來,只覺得孟茯著實歹毒,一個勁兒盼著自己死。

既如此,她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義,瞥眼見著籬笆下男娃兒們玩耍的粗棍子,大步往院子裏跨進去,“我好話說盡,是你自己不聽,怨不得我了。”

孟茯聽著他的腳步,忙轉過身,見他兇神惡煞舉著棍子要打自己,嚇得花容失色,“你要做什麽?”

“自然是將你送到劉家去,人家好心好意轎子來擡,你不樂意,我就將你捆了去。”說著,手裏的棍子就要落下。

大人手臂粗的棍子,落下來孟茯還不得昏死過去?

她也跟姜三旺夫妻打了幾回交道,雖知道不是好人,但著實沒料到能歹毒到這個份上,只怨自己大意了些,當下連忙拔腿朝門口跑去。

才跑到沈子房家的門口,就見著萱兒領著了族長大爺來,如見了救星,雙腿越是賣力,朝他們奔了過去。

可姜三旺也紅了眼,勢必要將劉家的好處拿到手裏,哪裏肯放手?在她身後是窮追不舍,眼看著那棍子就要落在孟茯後腦勺上,一抹月白自眾人眼前閃了過去,與此同時只聽得姜三旺一聲痛苦悶哼,人就倒在了地上,棍子滑落到了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