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同夢 “朕還有話要與你說。”(第2/2頁)

孔援還算留了情面,沒把燕鴻的名字在大殿上公然報出來。

魏繹咳了一聲,未等他表態,工部就有一官員名叫李繪,義憤填膺,反目諷刺起他來:“孔紀要如今倒是凜然大義,別忘了前些日子跪在長明殿替燕相求情的,也有你一份!”

“前些日子那是臣還不知其中原委,不知蔣睿與盧遇良所作所為竟會是受燕鴻的指使!”孔援急了眼,開始不避諱丞相姓名。

李繪也十分激動,拿朝笏指他罵:“能使喚得動工部尚書的,除了丞相還能有誰。你孔家世代都是貧農,當年是燕相賞識的你,你才有機會一步升天、入朝近習,而今卻要將自己先摘個幹凈!”

孔援捋袖振臂:“吾乃大啟之臣,也是皇上的臣子,並非他燕鴻的無恥走狗!他雖對我有提拔之恩,可國家大義當前豈容有私相授受!今日並非只是我孔扶義,還有諸多官員要上疏進言,懇請皇上嚴辦軍火案!”

語罷,朝堂上諸員齊刷刷跪下了大半:“懇請皇上嚴辦軍火案——”

孔援這幫人,多半是家中有出息的兒侄,可礙於燕鴻定下的規制,只能遠調地方上為官,或棄文從商。燕飛捷回京的謠言,令他們不安,更給予了他們啟迪。

往日他們信賴燕鴻,瞻仰燕鴻,可真正能在自家子孫當中做到他這份上的,少之又少。

剩下不跪的那些人,要麽緘口不言,如六部尚書與中書令皆是如此,極少數官員敢有膽量與李繪站在一處。李繪瞥見左右無人,也躊躇起來,繃著臉色沒再吭聲。

魏繹在龍座上打了個呵欠,悠悠看向了筆挺的邵明龍:“邵尚書,軍火案是你部辦理的,各中細節,你當知道的最為清楚。此事,你覺著如何辦更為妥當?”

邵明龍面色沉重,往前一步:“皇上,臣以為,燕相是欲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不能以偏概全,以體統論罪。”

他頂著壓力,只道了這麽一句。

今時不同往日,馬上便有人攻訐之:“他是丞相,是帝師,執宰三司六部,如尺如鏡,本該是朝中最遵守體統之人!而他卻與倭寇勾結,這是賣國!”

邵明龍一拜,退回了原位。他不是言官,不善爭辯,何況他也的確無話可說。

他是燕鴻心腹好友,燕鴻於他有大恩大義,但在私造軍火售賣一事上,他不能與燕鴻苟同。因此那日長明殿百官長跪,他本該是最替燕鴻求情的人,卻沒有到場。

魏繹暗笑,吩咐下殿內的掌事太監去收折,說:“備了奏疏的便呈上來,朕回去一並看了,再做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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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繪沒等下朝,便直沖入相府,“噗通”跪在了燕鴻跟前,惶恐之極:“燕相……出大事了,今日朝上諸員狼心狗肺,懇求皇上重審軍火一案,嚴辦涉案之人!下官無能——”

燕鴻披著厚重的毯子坐在藤椅上,面色瞧著比幾日前要精神,可四肢益發僵硬了。

他望向那玉面之人,慢聲輕笑:“李繪?本相記性還不差,你不是三年前被吏部外調至允州督查河工了麽。”

“是,”李繪不由哽咽:“燕相,允州河工已提前竣工,下官正回京述職不久。”

燕鴻頷首,又低聲問:“眾人推墻倒,既然他們都懇請皇上嚴辦此案,你為何還要替本相說話?”

李繪俯首跪著:“燕相,下官是個殘廢之人,當年剛入內宮時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議論前朝之政。是燕相聽見了非但不以治罪,還將我從內宮帶出,賜了新名,入學堂教習……下官多年來感懷於心,期盼有朝能替燕相效犬馬之勞!”

“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件事,”燕鴻目露欣慰,拍他的肩,長話短說:“在允州督查河工不是件易事,你辦得好,辦得好……所以無論是女人,還是閹人,只要是能者智者,便應充任。”

自己從來沒錯,燕鴻想。

他說著欲強起身,手腳發顫,又不穩當地摔回了椅子上。

李繪忙去扶他,“燕相!”

燕鴻望著這沉郁的天,嘆道:“天涼了,我的時日也不多了。”

李繪落了淚:“燕相正值春秋鼎盛……”

燕鴻虛弱擺手:“我未能根除世家惡風,玉毀櫝中,可除此還有操不完的心……官商地契買賣的律法還未修繕,工部尚書的新人選,暫時未有能夠勝任的,論侍郎一輩中,範勝性子沉穩,要比邱延合適,至於三郡未平——”

他劇烈一咳,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最棘手的……應是林荊璞這禍害,未能除之啊!”

“燕相……!”

“無妨,無妨,後路都已替你們鋪好,放膽去做,”燕鴻又坦蕩地笑了起來,反過來安撫起李繪:“那人,注定是回不到三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