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們

京城地界出了這樣的事, 追殺良民、刺殺朝廷官員,還恰好驚動了禁軍統領,封了整條勝民坊抓捕兇徒, 這樣的驚天消息壓根壓不下去, 京中已然傳開, 現下朝中官員已在紛紛議論。

陸文瀚都覺得自己來晚了——昨夜恰逢宴飲, 他多飲兩杯,歇得太早, 底下人不敢打擾, 到了今晨才把消息告訴他, 否則他也不至於讓玉卿帶著一雙兒女在別的男人府中住了一宿。

現下, 魏卓正坐堂上慢條斯理啜茶陪客, 瞧見陸文瀚陰著臉的模樣, 他擡擡手:“陸大人, 請喝茶。”

“多謝殿帥, 不過陸某今日不是來與殿帥閑話的。昨夜之事, 陸某已經聽說,承蒙殿帥出手救下玉卿母女, 又對陸徜施以援手,陸某感激不盡, 殿帥請受在下一禮。”陸文瀚說著起身抱拳作揖。

魏卓跟著起身,以掌托住陸文瀚之臂,只道:“陸大人無需多禮,魏某當不起陸大人的謝。”

他行伍出身, 手勁之力, 非陸文瀚可敵。陸文瀚的禮行不下去, 也未堅持, 直起身道:“也罷,大恩不言謝,改日陸某必當相報。現下還請殿帥讓他們出來,陸某想帶他們歸家。”

沒錯,他是來要人的。

聽到“歸家”一詞,魏卓眉梢輕揚,露出兩分莫測的笑來:“已經著人去請了,陸大人稍安勿躁。”

不論陸文瀚說什麽,魏卓都沒反駁,頗有些四兩撥千斤的味道,倒叫陸文瀚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

“那就多謝了。”陸文瀚便換了話題,“昨日之事,可知是何人所為?抓到歹人沒有?”

“意欲向曾娘和明舒行兇的歹人抓到兩名,已經押到我府上,陸大人來之時,我本正要前往親審。”魏卓道。

“我隨殿帥同往。”陸文瀚道,他倒是想瞧瞧,在這汴京城中,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向他的妻子兒女下此毒手。

豈料魏卓一口回絕:“此事涉及三殿下密令陸徜所查之案,恐怕不便外人插手。陸大人若是有心,三殿下稍後也會前來,你們再議不遲。”

陸文瀚還待再問,卻聽外面一聲通傳,陸徜和明舒到了,他收起滿腹疑慮,轉身迎到門口。

陸徜著一襲竹葉青的綢衫,被明舒扶著慢慢踱進屋中。

“殿帥,陸大人。”陸徜依次向陸文瀚和魏卓行禮,一視同仁神色,並沒對誰格外親近。

陸文瀚瞧他神色蒼白、行動遲滯,又見明舒頸間那道比昨日顏色更深的淤青,臉刷地沉下來。

“你們兩的傷勢如何了?”他心疼問道。

“我沒事,這是小傷。”明舒摸摸脖子,代陸徜開口,“阿兄的傷比較重,是箭傷,傷在左肩。”

陸徜聞言望向明舒——這會又成“阿兄”了?

明舒以目光回應——不然呢?外人眼中他們是兄妹,那他們就是兄妹。她尊敬他,他還有意見了?

“……”陸徜默。

“坐下說話吧。”魏卓招呼陸徜坐下,又問起他的傷勢。

“勞殿帥掛懷,晚輩的傷料來應是無礙。”陸徜道。給他治療的大夫是軍醫,用的藥也是軍中治外傷最好的秘藥,再加上他身體底子不錯,昏睡一夜醒來,精神已經恢復大半。

“曾娘呢?怎麽沒見她……”魏卓點頭又問道。

“我過來前去看過母親,母親腳傷未愈,行走不便,想留在房中休養,就不出來見外人了。”陸徜依言坐到椅上回道。

一句“外人”,刺激到了陸文瀚。

“她既不願出來,那我去見她!”陸文瀚沉聲道,語氣中已生慍怒。

好好的兒女認不回也就罷了,和他變成外人,倒和外人變成一家人不成?瞧曾氏躲在魏卓後宅避不見人,陸徜與明舒也都跟著魏卓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才是一家子!

“都說了母親有傷,需要靜養,還望陸大人體諒一二,勿去打擾她。”陸徜半步不讓,公事公辦的口吻,沒給陸文瀚留半分余地。

別看陸文瀚在朝中呼風喚雨,但他還是拿這對母子沒有一點辦法。這二人軟硬不吃,夫妻情份父子孝道在他們那裏都行不通。他與玉卿少年夫妻,和離之時雖吵得天翻地覆,卻也恰是情最濃時分開,這些年縱他家中給他另娶新婦,仕途順遂,他也依舊忘不了她。她之於他,便如心間一道白月光,如今既然重逢,他自然是想破鏡重圓,彌補她與兒女這半世淒苦。然而她卻不肯再給他半點機會,縱他想要認錯道歉,哪怕伏低做小重新博她歡心,她避而不見之下他也是計窮,除非他真的耍狠玩陰,將官場那套用到她身上,倒是能夠將人搶回後宅,但若他真做了,別說曾玉卿這輩子不會原諒他,就是陸徜,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陸徜太像他了,那骨子裏透出的驕傲和倔強,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甚至比他還要犟。他當初尚願意為仕途向家中妥協,但陸徜卻絲毫不退。即便他三番四次向這個兒子示好,甚至表示只要陸徜願意回陸家,就能入族譜,成為陸家嫡長子,將來不僅有承繼權,在官場上亦能得陸家照拂,仕途會比現在順遂百倍,然而陸徜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