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2頁)

一整夜過去,夢境混亂又疲憊。

一會兒是學校裏老師開批鬥大會,把他架到全校面前訓斥羞辱。

一會兒是山路間小客車盤旋繞彎,像是隨時要飛出去。

驚心動魄的夢連著做了五六個,到最後突然被男人往懷裏一摟,溫柔親切地抱著哄,耳邊溫熱繾綣。

“怕什麽,忘哥愛你。”

便是墜落般的黑暗裏,被這麽珍重親切地一哄,也好像什麽都不用再管了。

季臨秋倏然醒來,條件反射往身後看去。

他抵著老屋的墻獨自睡著,窗外晴光朗照,鳥兒啼囀,已是清晨。

姜忘睡在客房裏,從未來過。

季臨秋在這種環境裏睡眠很淺,半夜走廊裏妹妹起夜都聽著每一聲腳步。

他知道姜忘沒有來,反而怔怔坐在被子邊想那個夢。

依賴一個人,就好像清河浸沙一般,無聲無息又難以剝離。

他甚至後悔自己醒得太早,沒有被夢裏的人多抱一會兒。

新的一天也是相當的熱鬧。

後天便是除夕,手機裏已經有不少同事提前短信拜年。

親戚往來串門也是極多。大量打工人返鄉回家,留著媳婦老人忙碌家務,叼根煙跟朋友打牌閑聊。

好在

季父有心和兒子籠絡感情,很溫和地留他們在家裏再吃一頓飯。

席間聊到季臨秋手腕上的玉墜子。

“我從來不買玉,”季國慎感慨道:“小姜你也看得出來,我們是教師家庭,家裏除了書,空空蕩蕩,電視都是好幾年前買的。”

“但那一回,我還在新疆的時候,我愛人著急打電話過來,說臨秋突然大病不起,在醫院連著掛了好幾天的水都沒好。”

“他那時候正好是高三,正是學習抓緊的時候,突然病了我還趕不回去。”

“想來想去心裏虧欠,找朋友一塊去寺裏求了塊開過光的玉。”

老人做完手術以後身體虛,說幾句話要歇一會兒,任由季臨秋默不作聲地給續了半杯茶。

“我那時候,都不盼著他考得多好了。”

“我就希望,臨秋平平安安的,健康幸福的,什麽事都不要有。”

姜忘看向季臨秋腕間的羊脂玉,輕輕點頭:“我也這樣想。”

“巧了,”季國慎沒聽出他話外之意,笑起來:“在那塊玉求回來以後,臨秋很聽話地日日戴著。”

“——還真就再沒有生過病,你說靈不靈?”

“靈的,靈的!”季母已經聽他講這個故事八百多遍,一邊端菜一邊笑道:“難得臨秋回來一趟,講點新鮮的!”

季臨秋幫著布置碗筷,期間看向姜忘:“今天特意給你抄了個豇豆炒肉,一點辣都沒有放,快謝謝我妹妹。”

季長夏滿臉通紅:“這是我應該的,不用謝不用謝!”

姜忘試圖挽救一點面子。

“其實……我能吃微辣。”

“昨天那頓,我特意提前打電話要的微微辣。”季臨秋笑得很溫和:“你好像不行。”

“……”

中午在家裏吃,下午晚上照規矩要先去拜訪季家排行靠前的長輩,陪他們聊天吃酒。

山路蜿蜒狹窄,路邊積雪將消未融,散養的雞鴨在林間啄啄點點,多走幾步還有大黃狗前後跟著,搖著尾巴很親人。

季長夏在前面引路,壓低聲音道:“大伯父他們家幾個弟兄,喜歡灌酒,你們兩可得小心點。”

姜忘來了興趣:“怎麽個灌法?”

“先喝米酒,或者開兩瓶城裏帶的紅酒,然後再黃酒白酒輪著上。”季長夏面露憂色:“上回喝倒了鄰村的一親戚,回家的時候差點凍死在路上,他們現在天天當笑話講。”

季臨秋皺起眉:“大過年的,一點道理都不講。”

姜忘笑眯眯道:“問題不大。”

真到了席間,還沒等飯菜上齊,姜老板就被熟臉生臉團團圍住,儼然是新來的大紅人。

他說話討喜,不像季國慎那獨苗兒子半天問不出個屁來,葷話好話都講得妙,大夥兒都樂意跟他聊天。

幾個宗族裏的大兄弟特意搬來好幾盒酒,想考考這外鄉人的功夫。

——總不能被外頭的人比下去!

女人們也面露笑意,端菜倒水期間偶爾跟著攀談幾句。

季臨秋目光始終落在酒盒上,神色謹慎。

“哎,姜大兄弟,”這家長子季傳榮大聲道:“等會兒能喝酒的吧?”

他一開口,好些人跟著紛紛附和。

“別說不能喝啊,過敏吃藥的也都別整那套!”

“你們城裏人特能找借口,這都要過年了,來喝點,喜慶!”

像是考試正式開始,題目當眾扔了過來。

姜忘笑起來:“當然能,來,滿上。”

人群當即爆發出一陣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