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2頁)

他躲開了父親的毒打,季臨秋逃離了那個山村。

是性向嗎?

不,上一世的季臨秋並沒有愛人,孑然一身,又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性向直接選擇放棄生活。

人到底會被什麽困住?

姜忘轉過方向盤,車窗兩側都是幹枯沙漠一般的寂靜田野,此刻只有濃郁無邊的黑色。

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呼嘯風聲,與兩道車燈。

他一路遠行,在又一個轉彎時呼吸停頓。

……答案是無意義感。

在沒有鏈接,不被溫暖,也尋找不到牽引的時候,

人會陷入沼澤般的無意義感裏,一步一步失去呼吸。

世界變作空泛又單一的概念,一切喧鬧人群都與自己無關。

那時季臨秋的獨行,便如他此刻的獨行。

兩側是連綿不絕的黑暗,遠道遙遙無盡頭。

姜忘第一次如此想緊握住一個人的手,無論是出於哪種感情。

他想緊緊抓住他,把他從無盡的冬天裏救出來。

季老師,這一次,我也有機會擁抱你了。

路遙風大,姜忘開車到家都已經淩晨兩點,家

裏人都睡了。

他匆匆洗漱,昏然睡去。

再一醒來,滿窗燦爛晴光,庭外落葉繽紛,還開著大朵月季,明紅亮黃很有生機。

世界又變得鮮活繁盛,仿佛寂靜從未來過。

姜忘睡醒以後對著窗子坐了很久,轉頭活動下胳膊腿,繼續出門打理城裏的業務。

然後準時準點接季臨秋和星望放學,和他們一起做飯吃飯,看看電視睡覺。

沒有人知道他在昨晚下定了決心,第一次想要陪一個人走很久很遠。

奇怪的是,彭星望臨睡前有點反常,吞吞吐吐地拉著姜忘不走,還問他能不能陪自己睡覺。

姜忘覺得奇怪,抱了床被子過去陪他。

燈一關,小孩翻過來,翻過去,烙餅似得就是不睡。

姜忘原本還有點困,聽見他翻騰也醒了。

“怎麽了,想聽故事?”

小孩半晌嗯了聲。

姜忘打了個哈欠,打開夜燈給他讀了三四本,見彭星望漸漸安寧下來,又關燈準備睡。

然後聽見小孩呼吸聲古怪,有時候會突然抽氣。

“你怎麽了?”

“……沒什麽。”

姜忘又擰開燈,瞧彭星望神情。

“到底怎麽了?”

奇了怪了,明明我也是他他也是我,怎麽有時候就是想不到他在想什麽?

彭星望憋了會兒,小聲道:“我怕,怕得睡不著。”

姜忘有種不好的預感,出於成年人的責任感還是問出了口。

“……你怕什麽。”

小孩的回答像是踩著他的神經。

“怕死。”

彭星望說這話的時候很難為情,像是說了什麽很幼稚的話,把臉都埋進被子裏。

聲音也變得很小。

“……就是好怕。”

姜忘伸手捂頭。

他怎麽就把這事給忘了。

這一點他們兩確實一模一樣。

像是有天這個念頭突然就撞進了腦子裏,從此深深紮根,哪怕二十多歲了偶然想到,也會被空洞的恐怖感搞得像渾身過電。

“總有一天我會消失。”

“總有一天,我的所有意識記憶都會不見。”

越想越恐怖,而且還沒法解決,簡直要命。

姜忘當兵以後出生入死好多次,演習時真的與死亡擦身而過好幾次,後來退役了還是會怕。

他這會兒強咳一聲,伸手把彭星望的腦袋從被窩裏扒出來。

“怕這個多久了?”

“一個多月,”小孩怯怯道:“哥哥,你別覺得我很沒用,我其實只怕這個,現在蟑螂都不怕了。”

“不會,”姜忘伸手拍著他哄睡,耐心地扯了好幾個借口,跟大忽悠似得安撫情緒。

什麽長大以後就會逐漸明白活著的意義啦,什麽人死了以後靈魂還可能會跟著信仰一起保留啦,從哲學到科學說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小孩也不知道是被嘮叨到困還是真被糊弄過去了,過了會兒呼吸平穩,然後開始響亮打鼾。

姜忘松了口氣,輕手輕腳地下床。

轉頭就抱著被子去敲季臨秋的門。

敲了兩下季臨秋過來開門,臥室裏台燈還亮著,似乎還在改作業。

“季老師,”姜忘臉不紅心不跳道:“彭星望跟我講鬼故事,我挺怕的。”

“咱兩湊合下,就擠一晚。”

季臨秋微笑看他。

“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