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轉眼又過去幾日, 蘇隱甫的案子依舊沒什麽進展,厲晦叛國的案子,卻是有了結果。

李玄一進大理寺, 便先得知了消息, 大理寺卿視他為接班人,一貫很看重他, 一有消息,便早早過來了, 出於保密的緣由, 未曾直言, 卻也隱約露了個口風。

翌日一早, 大理寺與刑部共同撰寫的案情折子,由一部一寺長官親自蓋了章後, 二人一起入宮,遞到了陛下案前。

原本厲晦叛國一案,就沒有鐵證, 更兼當年時任監軍對自己從何處得到那所謂的出自厲晦帳中、後被交由敵軍的軍情,說不清楚。一問起, 便是顛來倒去, 連自圓其說都難做到。偏偏這位監軍年紀已經很大, 再過幾年, 便是要致仕的人了, 審案人也不好逼問得太狠。

來來回回問了幾遍, 未曾得到什麽有用的證據, 但也間接證明了,當年厲晦叛國確無鐵證,人證物證俱無, 僅憑原監軍的一面之詞,案子本身便有失偏頗。

案子查到這裏,可謂是陷入僵局,一方面證明了厲晦叛國一案有失偏頗,但另一方面,又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這偏頗究竟落在何處。

畢竟,說句大不韙的話,最偏頗的人,便是先帝,但誰敢把矛頭指向先帝、

卻恰在這時,大理寺一寺官從幾屋子的卷宗中,翻出了一樁舊案,徹底打破了僵局。

太和殿偏殿

大理寺卿韋述與刑部尚書劉熙各坐一邊,正等著陛下傳召,二人分管刑部和大理寺,又因兩部常有交集,偶有口角,相處得並不算愉快。能這般心平氣和坐在一處,實在是難得的場景。

韋述快到致仕的年紀,刑部尚書劉熙卻還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二人彼此對視一眼。

韋述一臉和藹笑意,和善得猶如白發仙人,望著刑部尚書劉熙,心裏卻在想:傻大個,丁點不像文官。

刑部尚書劉熙長著一張老實巴交的臉,臉略方,還是出了名的怕夫人,六部之中,數他看上去最憨厚老實,此時本朝出了名的老實人卻在心裏嘀咕:老狐狸,一肚子的壞水!

正嘀咕罷,對面的韋述卻笑眯眯開了腔,呵呵笑道,“劉尚書,等會兒面聖,這案子便由你來說吧。我們大理寺到底是要避嫌的。”

劉熙一哽,忙站起身,連聲道,“您是長輩,合該您來才是。”

大理寺卿比先前笑得更和藹可親,看上去簡直不像個掌管大理寺的高官,更像個田間老朽,一臉的無害,咳嗽了幾句,搖頭道,“不行了,年紀大了,走幾步路就頭昏眼花了。幹完今年,就該給年輕人讓位置了。那折子,我都看不清楚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劉熙哪還能再推辭,他是真怕等會兒這老家夥在陛下面前上演個當場暈厥,罷了罷了,只當自己尊老愛幼了。劉尚書硬著頭皮應下,拱手道,“那便晚輩來吧。”

二人正說罷話,傳話的監官進來,請二人去太和殿面聖。

二人並肩出了偏殿大門,偏殿面朝東面,此時正值旭日初升的時候,日光從東側山巒後升起,一片金光照進來,落在宮殿琉璃瓦上,仿佛要驅散深宮中所有的陰霾。

刑部尚書劉熙下意識擡手,想要遮住那日光,卻在下一刻,停住了動作,略微擡起眼,直視著那強烈的、仿佛能刺穿世間一切詭譎的金光。

他身側的大理寺卿韋述亦眯著眼,轉過臉,含笑慢吞吞道,“劉大人,天亮了……”

劉熙一怔,旋即也頷首,忍不住心裏有些感慨,“是啊,天亮了。”

二人仿佛打啞謎般,說過便住了嘴,一同進了太和殿內,磕頭拜見皇帝後,刑部尚書劉熙上前,拱手呈上案情折子,隨後道,“據查,原監軍孫宏善有一妾,姓朱名桂娘,現已病逝。這朱桂娘在世時,極受孫宏善寵愛,孫氏膝下一子一女,均由這朱氏所出。這朱桂娘有一弟,名為朱達,昔日仗著孫大人這門親,在岷陽一代作威作福,欺壓百姓,搶奪民女。厲將軍當時攜夫人溫氏回鄉省親,遇這朱達殺了某戶稚兒,正欲對該戶寡婦行不軌之事,厲將軍見狀後,氣急斬殺朱達。愛妾痛失親弟,孫宏善因此生恨,其妻李氏有證詞,孫宏善醉酒曾與她提及,對厲將軍恨之入骨,有一日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其妻李氏的證詞、當年尤寡婦的證詞、孫宏善愛妾朱桂娘朱氏族人的證詞,均已一並呈給陛下。另,當年孫宏善所呈先帝折子中寫道,厲將軍將我軍情報交於敵軍,但臣詢問其細節時,孫宏善言辭閃爍,前後所言皆自相矛盾,未能自圓其說。故,經大理寺與刑部共審,微臣與韋大人均以為,當年厲晦叛國一案,系孫宏善挾私報復,杜撰栽贓。請陛下過目。”

劉熙嘴皮子利索,腦子更聰明,明知這冤案,與先帝逃不開幹系,卻一句話都不往先帝頭上扯,連一句先帝被奸人蒙蔽的話都未曾提及,只就事論事,只談厲晦與孫宏善兩個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