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笞刑, 便是用竹板拍打人的背部。竹板長而薄,打在皮肉上,起初是一陣的疼痛, 但很快便浮起一道道紅痕。

笞刑四十, 也不過一刻鐘的功夫。

一旁的監刑官數到“四十”,負責行刑的人, 便立即停了手。

薛蛟從長凳上下來,赤/裸著的上身, 背後全是一道道浮起的紅痕, 才一會兒功夫, 便腫得老高, 看上去十分可怖。

小廝忙上來要扶他,薛蛟卻只擡手推開了他, 自顧自系了衣帶,朝那小廝道,“記得夜裏替我屋裏那花換水。”

他說罷, 原要走了,忽的想起來, 回頭道, “順便同盧總兵告個假。”

小廝忙應下, 便見薛蛟朝外走了。見他腳下步子穩穩當當, 仿佛挨了四十笞刑, 於他而言, 只是撓撓癢的小事一般。

薛蛟出了門, 腳下一拐,便朝自家去了。

他進門時,薛母正領著小丫鬟, 在屋裏做衣裳。聽到動靜,薛母便擡了頭,見是兒子,面上劃過一絲慌亂,忙放下手裏的衣裳,迎上來道,“蛟兒,怎麽今日回來得這麽早?”

薛蛟只舔舔幹裂的唇,道,“口幹了。”

薛母便立即朝小丫鬟道,“柳兒,快去弄水來。再叫膳房下碗面,多放羊肉。”

叫做柳兒的小丫鬟,便立即應了聲,趕忙朝外走,避無可避要經過薛蛟,便下意識把頭壓得低低的。

薛母自然也瞥見了那一幕,皺了皺眉,倒是什麽都沒說。

薛蛟懶洋洋坐下,靠在椅背上,背後的傷越發地疼起來,他面上卻沒露出半點端倪,只回母親的話,“沒什麽事,便早些回來了。”

薛母不懂官場的事,從來都是兒子說什麽,她便信什麽,聽了便點點頭。

片刻功夫,柳兒便回來了,把面和茶往靠著薛蛟的那方桌上一放,然後便不敢動了。

薛母見狀,暗地裏瞪了柳兒一眼,嫌她沒眼色,自己卻心疼兒子,遞了筷子給他。

薛蛟接了筷子,吃了幾口,那羊肉卻一筷子都沒碰,只低著頭挑碗裏的素面吃,待吃得差不多了,便擦了嘴,看向坐在一邊的母親,隨口問她,“家裏沒什麽事吧?”

他只是隨口一問,薛母卻被問得一慌,手下意識按住了圈椅的扶手,面上擠出個笑,鎮定道,“能有什麽事,你在外頭顧著自己便是了,家裏都好。”

薛蛟也只是隨口一問,連頭都未擡,家裏就一個寡母,他總要問一嘴,見母親說無事,他便也沒多心。而且,背上隱隱約約有種濕漉漉的感覺,大抵是破了皮,出了血,他便也起了身,道,“我回屋了,晚膳不用等我,我出去一趟。”

薛母忙應了下來,目送兒子走遠,等瞧不見了,便朝那柳兒瞪了眼,道,“家裏來客的事情,不準胡亂說,記住沒?”

柳兒不解其意,只乖乖巧巧點頭應了下來。

薛母見她那副懵懂模樣,心裏頓時來了氣,壓低聲音道,“你怎麽回事,叫你伺候個人,有那麽難嗎?!倒個茶,遞個筷子,這都不會,我買你回來頂什麽用?!”

要不是家裏買了幾個婢女,只有這個叫柳兒的丫鬟,過了兒子的眼,都沒被趕走,她怎麽會指望這麽個沒眼力見的!

真是白花了那麽多銀子!

柳兒心裏冤枉死了,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只低了個頭,認命讓老夫人罵。

她怎麽敢湊近大爺,前頭來的那個映兒姐姐,就是給爺夾菜的時候,碰了爺的手臂,結果扭頭就叫牙婆帶回去了。

她可沒那個攀高枝的膽,比起叫牙婆帶回去,老夫人罵幾句就罵幾句吧,反正也不痛不癢。

柳兒心裏想著,面上卻只老老實實低頭聽著。

薛母也只嘴上罵幾句,真叫她動手打人,卻也做不出來那等糟踐人的事,罵得嗓子都冒煙了,便擺手道,“出去吧,別在我跟前晃蕩。”

柳兒屈膝應下,乖乖出去了。

薛母坐在圈椅上,忍不住想到今早上門的那幾人,領頭的那個年輕郎君,穿戴談吐,一看便曉得,出身絕對只高不低。身後跟著的幾個,也都是高高壯壯的,眼神都同尋常人不一樣,帶著一股煞氣。

那人竟說,她當年八兩銀子買回來的阿梨,是他被拐走的幼妹。

薛母想到這裏,心裏止不住地發慌,阿梨的死,同他們薛家可沒半點關系,她可還養了阿梨一場,十幾年,便是沒有生恩,養恩總是有的。

便是要怪,也要怪武安侯府。

冤有頭債有主,阿梨的死,跟她和蛟兒,可沒丁點幹系。

薛母一邊這麽說服自己,一邊又曉得,自己這話,實際上是沒什麽底氣的。

阿梨要是沒去那侯府,興許便不會死,賣阿梨去侯府的人,不是旁人,是她。

她雖打發了那自稱阿梨兄長的男子,但指不定,那人還會尋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