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是什麽樣的人,殿下最……

柳凝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 怔怔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是真的想娶她。

日光透過車簾縫隙映照進來,塵埃在半空中打著旋兒, 然後靜靜地飄落下來。

柳凝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

她嫁過人, 當初在江州,衛臨修也曾帶著聘禮上柳家求娶, 當時她只說了句“不負君心”,便用團扇遮去半邊臉, 一副嬌羞而溫柔的模樣。

但那一分一寸皆是算計好的, 她只是戲子, 按著事先準備好的戲譜子走便可。

然而對著眼前這個人, 卻不行。

她不想再裝假作偽地騙他,卻也不能就頭腦一熱地答應他——父母之仇未報, 滅門的真兇尚未徹查清楚,她做不到拋下這些,像尋常人一樣成親生子。

尤其是, 他的父皇,還極可能是致使蕭家覆滅的背後之人。

柳凝遲遲沒有開口, 只是望著眼前的人。

她想要說出拒絕, 可嗓子眼裏就像卡了什麽似的, 話梗在喉頭, 竟什麽也說不出來。

景溯見她不語, 再看她的神情, 便知她心中所想。

他眼中原本盛著的笑意淡了淡, 唇間逸出一聲溫柔的嘆息。

“我與你說笑的,婚姻大事,怎會如此草率。”景溯撫摸著她的發頂, 輕聲道,“阿凝,我不逼你,我們可以慢慢來。”

“……只是,你不要再從我身邊逃開了。”

柳凝望進男人眼裏,那裏不沾欲念,只帶著淡淡的憐惜與耐性。

她覺得自己像是溺在一汪深水,慢慢沉下,竟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好”。

車駕緩緩停靠在路邊,柳凝將帷帽重新戴回發頂,垂下的素紗遮住面容,也將眼裏的波瀾一並遮去。

顧府的粥棚已經事先支好,有仆從正忙裏忙外地準備著碗勺,組織著貧民排隊的順序,幾口大鍋架在棚前,鍋蓋掀開,裏面的湯粥正冒著騰騰熱氣。

她從仆從手中接過湯勺,舀一勺米粥,盛到面前貧民捧著的瓷碗裏。余光則瞥見景溯也下了車,靠在一旁墻邊,朝她這邊直直望過來。

柳凝手抖了一下,險些將米粥灑出去。

面前排著的長龍越來越短,忙活了近一上午,終於施完了第一輪粥,粥棚暫時關閉了起來。

柳凝用絲帕拭了拭額邊的汗,偏過頭,看到景溯還在那裏。

“殿下不是還要辦事麽?”她收起帕子,走過去,問。

“不急。”景溯說。

他分明是一副很閑的樣子,哪裏是有什麽要事的樣子……

柳凝啞然,瞧著眼前的男人,唇角先是微微抿起,隨後又忍不住朝上彎了彎。

午間日光正盛,她笑容不大,卻也晃眼。

“笑什麽?”

“沒什麽。”柳凝說,“就算沒什麽要務,殿下在這裏待著,也挺好的。”

景溯在這裏,她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明明最開始認識這個人的時候,她是那麽的煩惱,每天思慮重重,想的全是如何擺脫他、甚至連殺了他的念頭都動過。

如今竟掉了個兒,當真世事難料。

柳凝正在心裏感慨,忽然覺得身下有些沉,低頭一瞧,竟被兩三個小孩揪住了裙角。

其中一個瘦巴巴的孩子仰著臉:“姐姐,糖——”

是來要糖吃的小孩子,前幾次來施粥的時候,也遇到過。

小孩臟兮兮的手印沾在了素色的衣裙邊,不過柳凝也不怎麽在意,只是從袖間取出一只小袋子,將裏面的蜜餞果取出,一人發了一顆。

孩子們歡呼雀躍地捧著蜜餞,離開了。

“你還是這麽喜歡小孩子。”景溯說。

他知道她並不好甜食,卻隨身帶著一袋蜜餞,應該是專程帶給這群小孩子的。

“倒也不是有多喜歡小孩子。”柳凝說,“只是他們的幸福那麽容易就能滿足,一顆蜜餞就能讓這些孩子高興上一整天……我帶些過來分給他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哦。”景溯斜睨她一眼,笑道,“原來阿凝竟是個良善的姑娘。”

“殿下又在笑話我了……我是什麽樣的人,殿下該是最清楚的。”

給這些貧苦孩子發些蜜餞,並不是出於道義,只是為了自己高興……她這個人根本與良善沾不上邊,這些年為了報仇沒少害人,並不是給小孩子施舍些小東西就能彌補的。

“我當然是最清楚的。”景溯說,“別的不說,你對小孩子這樣好,將來定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景溯語氣是很鄭重的,但他先前才提過成親,如今又說這樣的話……讓柳凝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在借機調戲自己。

袋子裏還剩下最後一顆蜜餞,柳凝拈起,塞進了景溯嘴裏。

“我記得殿下嗜甜。”她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吃吧,少說兩句。”

景溯似是沒料到她這樣,甜絲絲的滋味在唇齒間化開,他略怔了一下,然後眉眼輕輕地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