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傻缺頭子

威爾遜·菲斯克是個肥胖的男人——這樣簡單的一個詞語或許還沒法準確生動地描繪出那副誇張的形象。

他有著異於常人的巨大骨架,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他的衣褲都不得不專找店家定制因為任何店裏都沒有他穿得下的尺碼。他坐在餐桌邊一個人就能占掉兩個人的位置——搞不好是三個人。

最神奇的是那樣的體型卻並不給人以“肥胖”的直觀印象,反而看著讓人覺得他很結實,就像一塊塊磐巖堆積起來的山嶽。

很容易想象當這樣一個大塊頭憤怒起來的時候,面對他的人就仿佛面對著一座把全身的熔巖都噴發到你頭頂上的火山。但令人意外的是,平常狀態下的菲斯克看起來竟然相當地和善。

至少在理查德第一次和他見面時,威爾遜·菲斯克留給他的就是這樣的印象。菲斯克全程都笑眯眯的,表情看起來輕松而不死板。他在對方開口說話時會用禮貌又不會令人不適的目光看著對方,並且他從不會在對方的話說完之前打斷對方。

哪怕心裏清楚這家夥其實是個罪犯頭子,理查德還是得承認,跟這家夥共進晚餐是一件很輕松的事。他發現這家夥能爬到這樣的地位似乎並非毫無理由。

“您以前不是紐約人?”菲斯克問著,同時用銀制的餐刀切下了一小塊牛排。

理查德發現這家夥的餐桌禮儀其實也做得挺到位,他之前還在想象菲斯克吃牛排會不會都是抱著一整塊半成熟的直接啃呢。

“不是。”理查德搖了搖頭。

“我是個土生土長的紐約人。”菲斯克一邊吃牛排一邊自顧自地說著,“我見識過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它好的部分……還有不好的部分。老實說,這個年頭裏後者或許更居多。”

理查德沒說話,靜靜地等著他說下去。

“外來的人看到的大多只有這座城市光鮮的一面。它的摩天大廈,它繁華的街道,它所有漂亮的一面。但很多人都看不到它黑暗的一面……也是它真正的模樣。”

菲斯克放下刀叉,望向了餐廳的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的河水,靜謐、波瀾不驚,但又深邃得不知根底,似乎任何秘密都能被它吞噬。

“我親眼看著這座城市的變化。”菲斯克說著,拳頭下意識緊攥,捏住了銀制的餐具,“我看著它墮落、腐朽,看著罪惡像病菌一樣在它身上滋生。我看到好人在這座城市裏舉步維艱,而壞人卻活得逍遙自在、身居高位。

這座城市病了,病得非常嚴重。生活在其中的許多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大家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選擇了讓步和妥協。罪惡在越來越大的容忍中變得日益猖狂、無法無天……”

理查德看著菲斯克在這裏慷慨陳詞,不禁有些傻眼。菲斯克這模樣讓他不禁聯想到了古代詩詞裏那些一腔熱血想要精忠報國、卻又苦於貪官當道小人橫行的忠臣。

只不過你不應該是貪官小人陣容裏的才對嗎?這角色搞錯了吧?

聽菲斯克在這裏情緒激昂地大談犯罪橫行,這感覺就像秦檜題詞《滿江紅》一樣,畫風怎麽看怎麽別扭。

菲斯克還在繼續:“曾經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某種程度上,這也使得我成了幫兇的一份子,為罪惡推波助瀾。這讓我很後悔、很憤怒,就好像……就好像如今罪惡泛濫,而我應當為此負責一樣。”

理查德冷笑。

裝,接著裝。說的就像其實你不該負責一樣。

“所以我決定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拯救這座城市是我們的職責,李先生。你和我,以及所有像我們這樣有能力的人。”

“我想您說的沒錯。”理查德說。

“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做出改變。事實上,在這方面你可以出的力比我更多。”菲斯克道,“你看,畢竟我只是個生意人,我所能做的無非只有出錢而已。而你,你能做到的比我多得多。我所能做的不過是投點錢,建一座學校、醫院或者圖書館。而你則不同,你可以引人思考、主導人們的思考,讓他們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這也正是我找到你的目的,李先生。關於紐約我接下來有一系列的計劃……一個野心吧,你也可以說。我將投入我半生的心血,竭盡我所能將這座城市打造成一個更好的地方。但我沒法獨自做到,我需要其他人的支持。”

理查德了然。

菲斯克說了這麽多繞了這麽大的彎,其實說白了就是希望今後星球日報能給他多美言幾句,說點他的好話。畢竟現在星球日報的聲譽和影響力都正與日俱增,菲斯克肯定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理查德舉起杯子,朝他微微笑了笑:“當然。如果我這小小的報社也能在菲斯克先生建設紐約的偉大計劃中出一份力,我們自然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