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是非之地

護城河圍著皇城四面環繞, 離皇城根最遠的當屬由東闕門石板道流入南城門暗筒子河。長七十九丈,深三丈多許,寬蕩的河面一望無際, 深不見底, 河水向東南流出至禦河。

從皇宮馭馬至南城門,他用了僅僅兩刻鐘, 生生揮斷了手裏的馬鞭。禦馬沖過了城門, 河岸上那些淩亂的腳印與血跡就清晰了起來,駁雜交錯,卻能讓來人一眼就明確見到那些染血的泥濘中,摻雜的玲瓏小巧的腳印。

晉滁滾落下馬,幾乎連滾帶爬的朝那些血腳印處狂奔而去, 此時的他再不見往日身為太子的威儀, 大紅色的繡團龍吉服被風吹得散開,雙頭舄也跑掉了一滯, 就連發冠上的東珠也因疾奔而掉落, 顯盡了狼狽。

太子的親信也都急急下馬跟隨他過來,見他如喪魂魄般委頓在那些暗紅淩亂的血跡前,不免擡袖拭淚, 又過來攙扶他, 口中哽咽的安慰道:“殿下當以貴體為重,千萬節哀啊……”

晉滁任由旁人攙扶了他起身, 沒有血色的唇上下蠕動著:“孤……沒事,沒事。”說話間他的雙目不離他腳下的這攤血跡,恍恍惚惚溢出的話,宛如囈語。

幾位親信都低了頭,不知為何, 明明太子這囈語並非是如泣如訴,可聽在他們耳中,卻覺竟似那杜鵑啼血般的悲鳴。

晉滁的目光順著那些淩亂的血腳印,僵直的移動,直至那岸邊盡頭。那裏是寬蕩的河面,裏面那炙熱的人血早已被沖沒了,只有那河底,只有那河底的人……還孤零零的躺在那。

河裏,會泅水的侍衛以及特意找來的善泅水的船家都紮進河水裏幫忙打撈,一親信見此,就低聲寬慰道:“墻根底下的出水閘及進水閘皆已令人關閉,殿下放心,良娣娘娘的……屍身定能被盡早打撈上來,讓娘娘早日入土為安。”

他的話吹入晉滁耳中,讓猶如隔了層屏障,讓他聽不大清。可明明他聽不大清,也不想去聽,唯獨話裏的屍身二字如悶雷一般,乍然轟響在他耳際,轟的他頭猛然劇烈一痛。

晉滁俯身哇的下嘔出了口血,而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陡然站直了身體,直挺挺的朝後倒去。

“太子!”

“殿下!”

封閉昏暗的空間裏,林苑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臉埋進胳膊裏死死捂著,閉著眼放空思緒,讓自己適應這般的環境,避免自己發出丁點聲音。

外頭那自稱陳二的人與旁人交談的聲音是有若無的傳入桶中。之後便是老黃牛哞哞的叫聲,伴隨著鞭落的響聲,吱嘎吱嘎的牛車就滾動起來。

牛車一動,車上幾大木桶受了顛簸就相互碰撞起來,桶中的液體難免就會滲出些,那刺鼻的氣味就令旁人退避三舍了。

外頭的人尚覺氣味難以忍受,藏身在恭桶裏的林苑,其處境可想而知。饒是她所在這個恭桶是空的,可那氣味著實刺鼻,以及周圍恭桶不間斷透來的味道,的確沖的她頭昏腦漲。好歹死命緊咬著牙忍著,這方強逼下喉間的不適。

是的,是恭桶,此刻她就藏身恭桶中。

幾個時辰前,在她走投無路幾乎料定自己這番是死局時,這個名叫陳二的漢子突然出現,將她拉到了恭桶中藏好。之後就趁著太子府中大亂之時,趕著牛車拉著恭桶,竟順利的出了太子府。

之後竟一路順暢,徑直過了關卡,出了城門。

她不知這陳二是屬哪方勢力,可既然救了她一命,總歸來說,那即便不是友,那非敵罷。

就這般一路揣測著,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方緩緩停下。而後那趕車的陳二就跳下了馬車,手腳麻利的開始搬動車上的恭桶。

聽得動靜,昏沉中的林苑立馬打起精神,這時陳二已經將她所在的恭桶打開了蓋子,新鮮空氣竄入鼻中的同時,讓她覺得自己總算活了過來。

“委屈夫人了。”陳二攙扶她出了恭桶。

“不不,你冒著風險救我一命,理應受我一拜。”

林苑說著便感激的要給他行禮,陳二慌忙躲過,口中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是我家主子吩咐奴才行事,奴才當不得您大禮。”

林苑忙問:“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貴人?若有機會,我好當面謝謝他。”

陳二未接她這話,卻朝牛車對面的方向示意道:“夫人,時間緊迫,還請您速速離開。”

林苑就知他主人不願讓她得知身份,遂不再發問,順勢朝他所指方向看去,就見牛車對面不知何時停了輛不打眼的烏蓬馬車。

她就隨著陳二朝著烏蓬馬車的方向趕過去,路上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周圍盡是農田,像是京郊地區。每個段距離田裏就漚肥,想必城內的穢物多是送往這裏來,也難怪陳二能順利將她帶了出來。

烏蓬馬車裏坐了一個漢子還有一個丫頭打扮的人,見她過來,就打開馬車底座的一夾層,對她道了句‘委屈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