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一年

九月初, 鎮南王離京。

離京那日聲勢浩大,聖上親自相送十裏,執手殷殷囑托, 並當場贈送凱旋詩一首。鎮南王感激涕零, 叩首謝恩。

君臣相宜的和睦場景,一時間傳為佳話。

九月中旬的時候, 朝臣們敏感的發現, 朝中風向有變。

先是有朝臣多有誇贊三皇子的美德,後有聖上幾次三番將三皇子單獨叫進禦書房考究學問,再到之後三皇子換了之前授業恩師,改作認當世大儒為師,又一改常態與之前不對付的晉世子走動親近, 種種跡象讓人不得不猜測, 聖上怕是有立儲之意了。

五皇子府。

當聽說聖上又將三皇子單獨叫進禦書房後,五皇子筆下的宣紙上落下了好大一滴濃墨。

五皇子生的面相儒雅, 饒是年紀小些, 可待人素來溫和有禮,舉止有度,既讓人如沐春風, 也不失他皇子龍孫的矜貴。

此刻, 他那面上那素有的溫和淡定,到底出現了一絲裂痕。

之前父皇遲遲未立太子, 待諸位皇子也一視同仁,這讓他也存了些念頭,以為自己會有一力之爭。

萬萬沒成想,最終還是這般結果。

昔年,皇考了為了前朝穩定, 改立資質相對平庸的父皇為皇太子。如今,他父皇也要效仿皇考,棄他,而立那資質心性明顯不如他的三皇兄為太子?

五皇子意難平。

若說皇考那時,夷族入侵害的江山不穩,要多依仗驍勇善戰的鎮南王來穩固江山,因而才改立皇太子,這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夷族已不成氣候,老將也已遲暮,他父皇為何還有顧忌重重,要那鎮南王影響他們皇家兩朝基業……

突然想到一個緣由,五皇子猛地變了臉色。

後又覺得不能,他父皇年少登基,如今還不及不惑之年,沒道理活不過那年過花甲的鎮南王。

想起他父皇這一年來頻頻抱恙,五皇子終是覺得不安,遂招來心腹,讓他多留意下宮中動向。

秋去冬來,冬去春至。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

可今年的禦史府,不見去年的喜慶和樂,入眼望去,滿是悲意蕭條。

饒是有各種珍貴藥物續著,符老禦史的生命還是即將要走到盡頭。

此時林苑已是懷孕七個月,肚子已經十分顯懷,再有三個月就要臨產。

可符老禦史卻是等不到見到孫子的那日。

他本早已油盡燈枯,能苦苦熬到今日,就是為了能撐口氣見到長孫誕生那日。可那日,他終究是等不到了。

聖上不顧龍體抱恙,禦駕親臨禦史府,特意過來送他最後一程。

病榻上的符老禦史面容枯槁,奄奄一息,猶如風前殘燭。好一會才看清榻前之人,當即激動的顫了顫灰白的嘴唇,老目含淚。

聖上在病榻前執著老愛卿的手,嘆息不舍。

“聖上……不必為臣憂心……臣,無憾。”

掙紮的說完這一句,他叫來長子次子到床前,讓他們跪下。

“符家,赤膽忠心,滿門忠君……要,為君,為國,為民……如有違背,祖宗蒙羞,天地,不容!”

“父親,兒子記下了!”

永昌十六年三月初五,符老禦史去了。

聖上大悲,輟朝一日。

符家黃紙漫天,哭聲哀哀。

府前高掛的白燈籠上的黑色奠字,愈發加重了悲涼淒婉之感。

靈堂設在了正屋堂上,家屬披麻戴孝跪於棺前燒紙守靈,哭屍於室。

“吏部侍郎王瑜大人前來吊唁——”

“少府監張銘言大人前來吊唁——”

“國子監祭酒吳翰大人前來吊唁——”

三位大人在門外略作禮讓之後,將挽聯或禮金遞了堂外小廝,之後斂容肅穆進了靈堂,接過香點燃後拜過三拜,之後慰問家屬,勸他們節哀。

家屬答謝過後,符居敬兄弟二人便起身相送。

春杏給林苑換了條帕子,林苑接過,垂眸拭淚。

孫氏雖難掩悲痛在靈前慟哭不止,卻也會分神一二顧著她長媳這邊。見其面色發白,不免就建議她下去歇著會。

“兒媳再守會。若真有不適,兒媳再下去歇著。”

雖說她身子重了,可身為長媳,怎麽說第一日定是要守的。不過她也不會過於逞強,若真有不適,她便也會去歇著些,待好了些再來守靈。

“莫要逞強。你公爹他……”說到這,孫氏又淚流不止:“他心心念念盼著長孫,你們母子平安,他方能走的安心。”

想到她公爹臨終前殷殷切切的囑咐,林苑也忍不住落了淚。

這時候,門外小廝又高聲報到——

“三皇子殿下、鎮南王府晉世子,前來吊唁——”

符居敬兄弟一驚後,忙上前迎接。

林苑也稍微驚了下,不過轉瞬又恢復如常。

畢竟都是陳年舊事,都過去一年多的光景了,她覺得即便對方昔年有什麽不甘或其他的情緒,如今應也已經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