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其可笑

臨走前,晉滁又特意朝她面上暗暗逡巡幾番。見她雖側了身特意不去看他,一副與他置氣的模樣,可那眉梢眼角間卻不復先前的冷漠疏離,這倒讓他稍稍安了心。

此時天色已不早,他也不好再在此多停留,於是拉過她又說過些軟和話後,便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離開長平侯府的路上,他還兀自想著,阿苑到底年紀還小,雖平日表現的聰慧明智,可有些想法還是天真了些。也怪他之前沒有及時察覺她的真實意圖,否則早點將話與她攤開來說,以她的聰慧也能早點想開了,又何至於他們二人鬧到今日這般難看地步?

想到這,他不免執著扇柄惱恨的敲了下額頭。

“哎喲世子爺,您可悠著點,當心蹭掉了痂留疤呢。”

晉滁冷眼斜睨了田喜一眼,剛要出口諷刺他大男人還怕留疤,卻冷不丁想起一事,腳步就突然頓住。

田喜見他們世子爺神色難辨的模樣,便知怕是這會是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就忙放輕了呼吸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晉滁無意識的在股掌中轉著烏木扇,腦中卻在反復想著,阿苑自始至終都未曾對他的傷過問分毫。

他忍不住又擡手撫上額上突兀的痂。

那麽明顯的痂掛他額上,她也不知是沒注意還是不在意,全程竟是瞥都未曾朝他傷口這裏瞥過半眼。

換作從前,她怕早是著急的上前查看,會心疼的責備他粗手毛腳,也會再三叮囑他務必忌口,好生養傷。

可如今,她卻對此不提只詞片語。

他的心情陡然落了沉重,已不復之前那般輕松。

握了烏木扇,他擡腿大步就走。

內心暗道,或是她尚置氣的緣故罷,冷落他也是正常。待她日後徹底想明白,他們便也能和好如初了。

晉滁離開後,林苑也沒再讓下人進來,只面色難看的在鶴膝桌前坐著,閉眸撫胸,兀自平復著情緒。

晉滁今日的所作所為,徹底將她從前的種種襯為了笑話。

之前她該有多白目,竟妄以為周全細致的待他,就能撫平他幼年喪母、生父忽視所致的心理缺憾,進而能感化他,讓他此後就能改掉跋扈浪蕩的性情,變得正直仁善?甚至,她還妄想著,他能記著她的好,將她牢牢放在心坎第一位?

他今日就完全讓她明了,這些全完是她的自以為。

衣破時她縫補,生病時她叮囑,犯錯時她勸誡……她以為做的這些是有意義的,是對症下藥的,能夠暖他的心。卻忘了,他晉滁堂堂王府世子爺,金尊玉貴,奴仆無數,何曾在意這些?衣破自有新衣,生病亦有禦醫,就算犯錯自有皇帝親舅維護,他活的恣意瀟灑,怎麽就需要她來拯救了?

自始至終,她感動的,大概是她自己罷。

妄想讓浪子回頭,她得有多大臉面跟本事。

何其可笑。

愚蠢至極。

林苑頓覺頭昏腦漲,忍不住擡手揉了揉額角。

好半會,她方能勉強壓住內心翻騰情緒,讓自己冷靜思索開來。

當下最為緊要的是,不是再去在意她過去做過多麽可笑的事。而是她得仔細盤算好,該如何處理這棘手的局面。

林侯爺回府後,自然聽說了晉世子來府拜訪之事,心下納罕,就將那林昌翰叫過來詢問。

“那晉世子竟特意來府上找你?是有何要緊事?”

林昌翰在他父親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他此刻心虛的情況下,更是連呼吸都發緊。

“沒……沒什麽緊要的事。”他咽了咽喉,“也就閑來無事來找兒子閑聊,再就是,在花園子裏逛了逛。”

林侯爺素來見不慣他這兒子唯唯諾諾的樣子,遂皺了眉,拉下臉對著他呵斥道:“縮頭縮腦的什麽樣子,可還有世家公子的氣派!”

林昌翰冷汗如瀑,連聲應是。

林侯爺見了,眉皺得愈發深,卻未再呵斥,只另外囑咐道:“與那晉世子日後少來往。所謂交友之道,擇友為先,你需時刻謹記擇善而交,省的沾惹了些不好的習性。”

他在做禮部尚書之前,曾在國子監任司業一職,掌儒學訓導之政。因而他素喜那些勤奮好學上進有為之輩,最惡那些仗著家世胡作非為之徒。

那鎮南王府的晉世子,行事做派,整個京城誰人不知?縱使如今收斂許多,可畢竟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指不定哪日又故態復萌。

他自是看不慣這等紈絝子弟。

林昌翰出來後,被涼風一掃,只覺得後背都冷颼颼的。

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裏,剛一進門,就被楊氏給悄悄拉到了一旁,又急又快的在他耳旁小聲說了幾句。

原來晌午剛過,三姑娘院子的春杏就端著新做的桂花糕過來,說是三姑娘親手做的,拿來給她跟三爺嘗嘗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