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或許做錯了

七月的夜,悶熱的不帶一絲風。

窗外鳴蟲未眠,偶爾發出些鼓噪的聲響。

長平侯府三姑娘的閨房內,一展繡屏隔開了個空間。繡屏外側是方小榻,榻上睡著守夜的下人,另一側則是靠著畫窗放著方黑漆編藤榻,四周垂著金繡軟帳,裏頭臥著是府上的三姑娘林苑。

伺候過三姑娘的人都知道,三姑娘素不耐熱,每至夏日時,夜間就寢的時候就不願去那靠墻邊的拔步床上了,多半時候是在畫窗旁的這方黑漆編藤榻上臥著。

月掛中天的時候,窗外的鳴蟲漸漸都止了聲。

屏風外側也聽不見翻身的聲響,只余些輕微的鼾聲。

林苑沒有睡。她一直保持著側臥的姿勢不動,失了神似的望著畫窗的方向發呆,腦中卻如那無限循環播放的機器,一遍一遍回放著前日她與晉滁吵架的場景。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卻是吵的最難看的一次。

起因是什麽呢?是了,起因是她從手帕交那裏無意得知,他後院有兩個通房。

她手帕交是當朝江太傅幼女江采薇。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少女們湊在一塊時,私下裏難免會遮遮掩掩的私語幾句京城裏的青年才俊。而那鎮南王府的世子晉滁,雖他行事乖張了些又花名在外,頗有些不好的名聲,可架不住鎮南王府那滔天的富貴權勢,再加之他容貌生的豐冶昳麗,令人見之難忘,這就令京城的閨閣小姐們對他多了幾分憧憬。往日裏私下竊竊私語時,難免也會捎帶上他幾分。

江采薇當日私下與她談及晉滁時,其實是在感慨,感慨那放蕩不羈的晉世子貌似是改了性子,這一年來竟不流連花街柳巷,就連後院那些鶯鶯燕燕都遣了個幹凈,貌似他身邊如今也就剩下兩個通房了。

林苑卻只聽得她後面一句,晉滁還有兩個通房。

得知這事之後,她怒火中燒。忍了足足數日後,終於尋了個機會與他私下會了面,就此事與他當面對質。

晉滁從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主,這點她從認識他的那日就已知曉。可往日裏他待她是多有幾分容忍的,便是兩人鬧別扭,他也能控制好情緒,會率先妥協說些軟和話,免得兩人鬧僵場面難看。這就讓她難免有些錯覺,她是可以改變他的。

這種錯覺終止於這回的爭吵……

黑暗中,林苑的腦中又在反復回蕩著晉滁拂袖而去前,那又冷又戾的聲音——

“阿苑,不帶這般得寸進尺的。”

林苑一動不動的望著月光籠罩中的窗格子,神思恍惚。

她想,是啊,在他,或者旁人眼裏,她就是這般得寸進尺。別說還未嫁他,便是來日真的嫁進了鎮南王府,難不成他堂堂世子爺要收個正經通房,她還能橫加幹涉的死活攔著?

她以什麽理由攔?她沒有理由。

黑暗中她翻了個身,仰臥在沁著涼意的編藤榻上,安靜的望著黑漆漆的帳頂。

這一刻,她想,她或許做錯了。

一開始就不該去接受晉滁的示好,更不該還妄想去改變他。

改變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他還是那般行事恣肆,不喜被約束幹涉的人。

就亦如她,在這個陌生世道活了十六年,不也還是接受不了這個時代的婚姻觀?

不能因為她改變不了自己,所以就偷換概念,去強迫別人去接受她的婚姻觀。

這是不正確的。

而這般做的結果……也顯而易見。

林苑閉了眼,似有若無的嘆了聲。

他們或許真的不合適。

她本該早下定決心的,偏舍不得他待她的那幾分好,硬生生的拖到了今時今日這般難看的地步。

如今,也是時候該下定決心,終止這個錯誤了。

翌日清晨,林苑的貼身丫頭春杏過來伺候她起床洗漱。在給她梳妝時,手巧的給她挽了個精致的雙髻,周圍簪上漂亮的珠花,當即襯的人如仙露明珠般的好看。

林苑看著銅鏡映出的模樣,只覺得那一夜未眠的憔悴,都讓這精致漂亮的發型給削減了幾分。

忍不住往銅鏡裏她身後站著的那小丫頭那看了眼。此刻春杏正低著腦袋,小心仔細的擡手給她抿著發髻上的些許碎發。

林苑知道春杏大概是察覺到她近兩日心情不佳,因而特意學了新發式,來討她歡心。

思及至此,她不由軟了聲音道:“什麽時候學會了新發式?”

聽到問話,春杏眸光一亮,聲音溢出幾分開心來:“上個月隨姑娘去參加花會,見有世家小姐這般梳過。奴婢當時就想,要是給姑娘梳這發式,定是好看。所以奴婢當時就偷偷往那世家小姐的發上多看了幾眼,也就琢磨出那發式是如何梳的了。”

林苑就忍不住輕笑道:“你定是又抓著蘭翠練手了。”

春杏就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