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是他的殿下在碰他。

穆染原是打算離開夾室的, 誰知那床榻上的人一句話讓她步子頓住。

龍非龍?

她轉回身子看了眼那還躺著的人。

對方似乎並未醒來,口中因身上傷口而帶來的疼痛呻.吟著,那先前被根根拔去了指甲的指尖垂落在身下的被子之上, 隱約能看見上面鮮紅的血肉。

穆染舉步,慢慢走到床榻邊, 接著低頭,看著下方的人。

那賤籍似乎還未發現她的到來, 淩亂糾結的長發蓋住了他整張面容, 沁出血跡的衣衫上顯出他身上的傷勢有多重。

穆染想著對方適才的話, 心中生了些疑惑,想要看看對方還會不會在說出其他的來。

只是這會兒那賤籍躺在床榻上, 除了口中偶爾的痛哼,旁的聲音便沒再發出。

過了不知多久都是如此。

要不是確定自己真是聽見了, 穆染都差點以為方才的話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時, 那賤籍忽地驚呼了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聽著隱約是受不住疼而發出的聲音, 接著他動了動, 露出幹裂的唇。

“水……”

這個字穆染倒是聽清了。

她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桌子,最終轉過身子,從那桌上倒了一杯溫水。

此時那賤籍早已又逐漸失去了意識嗎, 唯余口中呢喃著的要水的聲音。

穆染端著那杯子走回來後,才發現不知要如何喂對方。

這人眼下已經是意識模糊的, 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又如何指望他自己能起身喝水?

可若不如此,眼下這夾室內除了穆染, 也沒別人在了。

“……水。”那賤籍又喊了一聲,聲音聽著嘶啞無比。

穆染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白瓷杯,最終下了決定。

她微微屈膝,在床頭的矮凳旁落坐,接著空著的那只手緩緩觸碰到對方唇邊的皮膚,接著指尖用力。

那幹燥開裂的唇便被她掐開,露出一點縫隙來。

盛著溫水的白瓷杯靠近那早已被他咬得破皮的唇邊,接著杯口微斜,還帶點溫熱的水便順著杯沿一點點流下,流入對方幹涸的喉間。

床榻之上的人下意識吞咽著這來之不易的甘露,接著逐漸模糊的意識似乎恢復了些許。

顏致遠於極度痛苦之中感受到了唇間的那縷清涼,喉結滾動幾下將那溫水咽下後,他隱約察覺到唇邊似乎被細膩如凝脂般的指尖觸碰著。

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他腦中霎時閃過先時在慈安殿的場景,於是拼勁氣力擡起手,將那停留在自己唇邊的指尖猛地推開,連同著那瓷白的杯子。

“噼啪——”白瓷的杯子落在地上,四散碎裂,發出刺耳的聲音。

穆染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對方這樣推開,整個人差點從矮凳上跌落。

她於是收回指尖,看了眼這個忽然便激動起來的賤籍。

“看來也沒這麽嚴重。”清冷的聲音在有些昏暗的夾室中響起。

想著對方方才的力氣,穆染覺得這人體格倒是好,這樣重的傷竟還有這樣大的力氣。

想來再叫人好生替他醫治,便能逐漸好轉了。

恰好此時,先前沒第一時間跟上來的千月到了這裏。

推門而入的瞬間,看見的是坐在床頭的長公主,和那不知為何落在地上碎裂的瓷片。

千月一時間有些愕然,回過神來後忙道:“殿下,您沒事吧!”

她匆匆走到長公主身邊,先是看了眼地上的瓷片,和緩緩暈開的水漬,接著迅速轉過身看著坐在矮凳上的人。

“可是這賤籍做的?”千月自然不會傻到以為這地上的碎片是長公主自己砸碎的,因道,“殿下,這畢竟是賤籍,性子都極為乖張,您靠得如此近,當心傷了自己。”

千月說著便轉頭看了眼床榻之上的人。

那賤籍眼下也不知究竟是恢復了意識還是又昏睡過去,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僵硬,被淩亂的長發遮住的面容正對著長公主的方向,指尖則磕在床榻的邊沿,看上去似乎有些用勁,可又像是血肉模糊所產生的鮮紅。

穆染並不很在意那賤籍適才的行為,她只是緩緩起身,收回了先前落在對方身上的視線。

“回頭你叫兩個人來照顧他。”她的聲音聽上去輕緩淺淡,“記得吩咐下去,在他尚在恢復的期間,不要將他當做賤籍,若是誰違令,自己去宮正司領罰。”

說完便將方才因坐下而被壓得起了些許褶皺的衣衫撫平,接著轉身往外走去。

千月不明白自家殿下為何待這個賤籍如此特殊,可也只問是問不出結果來的,因而只能應了聲。

眼看著殿下出了夾室,千月才轉回來看向床榻上的人。

“怪道人都說賤籍下賤,各個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她的聲音中帶著濃烈的嫌惡,“殿下親自倒水,你居然還推開了,若非殿下善待於你,你這賤籍早早便在奚官局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