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幽幽低啞的聲音,仿佛午夜……

因著對方靠近而嗅到了對方身上濃烈的酒氣後, 穆染便猛地往後退了退。

“大人自重。”她的聲音冷然,顯然未料到薛縉會忽然如此,“今日是薛大人的好日子, 不應當在此處浪費時辰,大人若是醉了便叫人帶你回房, 翁主尚在房中等著你。”

那薛縉聽著她冷漠且帶著距離的言語,心中忽地一陣抽疼, 漆黑的瞳仁這更是悲傷隱隱閃現。

“殿下……”他沒再上前, 只是低聲開口, “您為何要來?您不該來的……”

他說著,整個人越發頹靡, 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也許是多喝了些酒,讓他那些原本只敢在心中的念想一點點愈發濃烈而清晰。

這麽些年來, 除了他自己, 誰都不知道他的心裏一直住著一個人,就連他的母親都不知曉。

先帝賜婚的事不了了後, 他便徹底熄了娶妻的心思。

那副曾經隨著聖旨一並送到他手中的畫像在先帝叫人收回時, 被他悄悄留了下來。

送回去的是他自己臨摹了的復刻。

那副畫被他小心珍藏著, 從未有人發現。

他倒也不會時常拿出來看,只是夜深人靜時,偶爾想起來了,便翻出來瞧瞧。

越瞧, 心中便越失望。

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為何當初幾乎已經板上釘釘的事, 最後也會沒了下文,他曾試圖問過,可得到的回答是一切皆是陛下聖意, 不容置喙。

可,若是不願嫁女,先帝一開始就不會下旨。

在賜婚一事前,薛縉也從未打算過早成婚,他總覺得婚姻大事不應草率,緣分到了自然便是了。

只是當拿到那副畫師細細描繪的長公主畫像後,他忽然便生了強烈的成婚心思。

素來務實的他原是不信什麽一見傾心之事的,直到真正碰上了,才知道這世間竟真的有叫人見之傾心的人。

那段時日,他夜間總是輾轉反側,期望著太史局能早日選定婚期,因著不知道那時未加封,只是公主的殿下究竟是何想法,他還悄悄托了人從宮中遞了信出來。

當聽得宮中傳出來的意思,瓊英殿下並未對這親事表現出反對的意見,反而在聽說賜婚之事後顯得有些期許後,薛縉原本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他想著,他同殿下之間都一樣對這門親事含著期待,日後果真成了,定是鸞鳳和鳴,舉案齊眉。

那時還只是個太官令的薛縉都想好了。

瓊英殿下身份矜貴,只怕過不慣他那樣清貧的日子,他入仕也有七八載,倒也有些積蓄。

屆時婚事了了,他便在皇城之外置間大些的宅子,再去多買幾個婢子,殿下身邊伺候的人多,既然嫁了自己,自己自然要努力給她最好的。

他甚至連宅子都看好了。

那是位於宜平坊的一處宅邸,離都會市近,而都會市靠近東內,若是殿下什麽時候想回皇城了,也不必遠行。

且都會市中四方奇珍,皆所積集,雖比不得宮內,可也都是少見的珍稀了,無事時去逛逛也能打發時間。

薛縉那時還打聽到殿下喜好飲茶,因而還準備在那宅邸中專程辟出一間茶室,以供對方隨時前去。

他把該想的都想到了。

可萬未料到,這原本只等擇定吉日便能徹底定下的婚事,最終會是那樣不了了之。

原本連購置那宅邸的定金薛縉都備好了,打算休沐之日去定下來的,結果在他休沐的前一日,那道賜婚的聖旨被收了回去。

他一切的準備也徹底成了無用功。

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那副畫像留在了身邊。

可這麽些年,越是看,心中越是難受不甘。

也就越發熄了娶妻的心思。

即便母親如何才旁敲側擊地催促,他也總是以各種理由將事情揭過。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未料到竟會又碰上一次陛下親自下旨賜婚。

聽得說,那旨意是百納的小翁主親自去求來的,原因是自己曾在寒食宴上幫過對方一回。

薛縉沒想到那次無心的舉動,竟會讓那小翁主對自己上了心。

他不是沒想過拒絕,可聖上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他。

那來自己府上傳旨的大人聽得說是陛下身邊最得臉的,掌管整個殿中省。

彼時對方將明黃的聖旨交到他手中後,面上帶著笑地告訴他,這是大魏同百納聯姻,他娶了百納翁主方能代表兩國交好,且小翁主心悅於他,此乃難得的佳緣。

那一番話將薛縉好容易想好的拒絕之言盡數堵回。

他知道自己沒得選了。

其實若是今日長公主不來,他還不至如此,可偏偏對方來了。

當隔著那香雲紗的屏風看著內裏隱約的人影時,他腦中便浮現了些對著對方畫像無眠的日夜,心中的痛苦和不敢一點點湧上,最終在多飲了幾杯酒後達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