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還是長公主最好看,性子我……

亭中的人誰也未料到,原本應當在紫宸殿理政的陛下會忽然出現。

尤其是對方來得悄無聲息。

一沒叫人提前通稟,二沒聽見內侍的唱和聲,再加上那原本在涼亭四周站著的人都被叫了回來,因而直到陛下臨近跟前,這邊的人方反應過來。

忙著見禮的同時,心中都懸著。

誰知陛下竟全然不在意他們的散慢,越過跪了一地的眾人後,便徑直往亭內走去。

亭子中間正好是原本並坐著的穆染同那小翁主。

在聽見動靜後,褚師黛還未回神,穆染便輕輕抽回自己被對方握著的指尖,唇角邊的弧度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陛下來了。”她輕輕說了句,聲音不大,卻足夠好讓小翁主聽見。

接著小翁主就見她徑直起來,屈膝福身。

褚師黛這才明白過來,對方這是在提醒她,因而也忙跟著對方一樣,起身後見禮。

兩人動作一前一後,顯出說不出的默契,尤其是褚師黛在見禮時,還總是悄悄擡頭,偷看在自己跟前的穆染。

無論她心中想的什麽,單單她落在穆染身上的視線就足以讓禎明帝愈發不喜。

“天這樣冷,皇姐出來也不穿得暖和些。”禎明帝並未開口叫任何人起身,只是在穆染跟前停住,說話間伸手將對方扶起。

他能感受到,當自己的指尖觸碰到對方的身體時,對方下意識地全身緊繃。

她不喜歡的他觸碰,從來如此。

可這回她卻沒有避開。

想來是因為有旁的人在。

將對方扶起後,禎明帝手隨意往後一擡,便有一路跟著的內侍上前,將手中一直捧著的手爐呈上。

這是他從紫宸殿出來後不久又折返吩咐的。

無論如何,他心中一直記著如今天涼,而照著穆染的性子,出門定然不會帶手爐。

到了這兒一瞧果然如此。

那個名叫千月的大宮女手中雖然捧著,可手爐畢竟不在穆染手中。

他甚至不用多想,便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的皇姐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全都得了他的旨意,因而千月說什麽她都不會聽。

“如今剛過立春,寒氣尚在,皇姐身子不好,還是盡量少出來走動,便是出來,也要多注意防寒才是。”

將手爐輕輕放入穆染手中,禎明帝道。

“早先朕便交代了,叫皇姐身邊伺候的人多上心,未料到這起子懶怠的,將朕說的全當做耳旁風。”

他的聲音輕緩,便是說著這樣的話也未顯露出怒意,可越是如此,叫還跪在地上的千月聽得心中越是緊張。

陛下這樣愛重長公主,若今日殿下真個凍出問題來,只怕整個明安殿上下都難辭其咎。

可她又不能出言替自己辯解。

陛下跟前,不得貿然開口,否則便是大不敬之罪。

因而此刻她只能越發低頭。

而穆染手中拿著那個禎明帝硬塞進來的手爐,微微斂眉。

她沒想過替千月開口。

因為她知道,說不說都沒分別。

穆宴未必就不知道千月根本做不得主,若是她不願,千月又能說什麽?

當著她的面說自己的宮女,不過是說給她聽的罷了。

什麽身子不好?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自幼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若是真的身子不好,又怎麽能獨自一人在這深宮中活了六年。

穆宴這樣說,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適才那禦前的內侍來傳話時,她直接將人擋了回去,也沒有要去紫宸殿的意思。

依著穆宴的性子,如何受得了有人忤逆?

眼下說她身子不好,不便出來走動,只是在變相提醒她,自己的拒絕讓他不高興了。

末了了提到千月等人伺候不周,卻並未言及懲戒,意思便已經明顯。

整個明安殿的人,雖然都奉命於穆宴,可他們伺候的是穆染。

於穆染而言,盡管不喜歡這些人,可到底他們都是無辜的,她不會讓旁人因為自己而無辜受牽連。

穆宴恰恰抓準這點,因而才會一再提醒她。

讓她不要忘了,明安殿這些人的命實則都掌握在她的一念之間。

穆宴慣會用這些法子,雖然不入流,可對穆染卻極為有效。

因著她不說話,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有些微凝滯。

即便如此,旁人也不敢作聲。

唯有那小翁主,因著一直福身,便有些支撐不住,悄悄挪了挪,可腳下步子不穩,一不當心便往前倒去。

也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真的不小心,這往前一偏好巧不巧地就撞上了自己跟前的穆染。

“啊——”

“當心!”因為自幼養成的習慣,穆染在對方撞上來的瞬間便猛地轉身,一把扶住往前栽倒的對方,而原本拿在手上,那個穆宴給的手爐則跌落在地,和青磚石相觸碰,發出尖銳而刺耳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