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姐,好夢。

穆宴來得依舊悄無聲息,就像昨夜一樣。

盡管心中一直保持著警惕,可穆染還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從哪裏進來的。

這寢殿的門窗分明緊緊關著,院中也有宮人候著。

將殿內的人全都遣離後,她同昨夜一般,端坐在架子床上。

室內光線不明。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坐了多久,但她始終都是清醒的。

盡管這殿內日夜燃著燎爐,可她始終感覺不到多少溫度。

指尖一直都是冰涼。

殿外的宮燈在呼嘯的冷風下被吹得四處搖晃,連帶著印照進來的燭光都顯得影影綽綽,不甚清楚。

因為記著昨夜的情況,所以這一夜穆染格外留意身後。

她偶爾會回頭瞧瞧,心思大半都在注意著身後。

只是她未料到,這回對方並未從後面出現。

“皇姐在尋朕嗎?”耳邊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讓剛好往後瞧的穆染整個人一怔,猛地回過頭來。

借著殿外並不清楚的燭火,她看見了對方清峻的面容。

燭光不明,可恰好印照進對方的雙目,透過那雙眼,穆染看見了對方眼底的幽暗。

她的指尖猛然一收,往床內退去。

“在想朕怎麽進來的?”

她的舉動叫穆宴低低一笑。

穆染確實不知道他是如何進來的。

照著昨夜的情況,她還以為是從架子床後,可這回對方卻是直接同她打了個照面。

穆染不由地看向對方。

昨夜她問過對方這話。

可對方沒回答。

只說是秘密。

所以她並不指望今夜穆宴會告訴她答案。

果然,當見她往裏退了退後,並未開口詢問,穆宴又是一笑。

“朕就知道皇姐不會再問。”

但深知穆染脾性的他,自然猜出對方不會就此放棄。

“朕等著皇姐找到真相的那天。”

他說這話時,整個人站在架子床的床沿,微微低頭,看著床內裏的人,面容上是興味而期待的神情。

模糊的燭光下,他的神情讓穆染一頓。

他似乎……

很希望她能發現真相。

“讓我遷宮至明安殿,是你早已籌算好的?”不知過了多久,穆染才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在這樣的寒夜中更如同冷月寒星,不帶一點情緒起伏。

“……噓。”

穆宴並沒有回答她,反而擡手,骨骼分明的指尖壓在自己嘴邊,他似乎知道穆染的打算。

“皇姐不要想著從朕這裏問出什麽,沒用的。”

穆染於是放棄再同對方溝通的打算。

接著她便眼見著對方緩緩在床邊坐下,擡手一件件解開身上的衣物。

“……”

穆染整個人越發緊繃,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那些零碎而壓抑的畫面。

那是她始終揮之不去的夢魘。

似是鬼魅,如影隨形。

她原本以為不過是一夜。

用一夜換自己以後的自由,值得。

可經了昨日的事後,她才知道,原來當初的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她走不了。

穆宴不會讓她走。

而且……

她的指尖越來越緊,幾乎陷入掌心中,要掐出血痕來。

是她自己開口,是她求的穆宴。

是她自己……放棄了離開的機會。

這才是最令人絕望的。

“你在做什麽?”隨著這聲音落下,穆染原本垂落在身側的手忽地被人握住。

“皇姐為何自虐?”將對方緊緊陷入掌心的指尖一點點掰開口,穆宴看見了那掌心中深深的印痕,殿外模糊而朦朧的燭光其實並不能瞧得很清楚,可光是對方剛才那樣的舉動,他就已經能猜出眼下對方掌心究竟是何種情景。

半年前那夜就是這樣。

明明已經疼極,可她愣是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瑩白的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微紅的眼尾不受控制地滑落晶瑩的淚液。

一雙手更是碰都不碰他一下,要麽死死攥著頸下的枕頭,要麽狠狠將食指攥入掌心。

等穆宴發現時,對方那雙被他精心養了多年幼嫩的掌心早已被抓破了皮,點點血跡從掌中的傷口處滲出。

他驚怒交加,只能十指扣住對方指尖,才最終阻止了那掌心更惡化的情況。

代價是,第二日他的手背全是斑駁的抓痕。

如今再遇見同當日一樣的情景,他眼神一點點暗沉下去。

“你總是這般不愛惜自己。”他說著,緩緩低頭,“若日後還如此,你身邊伺候的人,便是瀆職。朕挑了這麽多人來,也囑咐了叫他們小心伺候。皇姐總不想瞧見,那些人因為照顧不周而受責吧?”

他話未言明,可意思已經極為清楚。

“你總是這樣。”

穆染看著對方,眼神冷漠。

穆宴笑。

“法子不需要多,好用就行。……若不然,皇姐總會傷害自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