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冰封隱情

盈蘭稱病不出好幾日才“病愈”, 再在晨省時相見,她倒也還能一如既往地待顧清霜友善熱情,主動上前見禮說:“柔妃娘娘有孕, 乃是大喜。臣妾卻忽而病了未能去道賀,真是罪過了。”

顧清霜自也要對她擺出一派客氣, 銜著笑說:“虛禮罷了, 都是自家姐妹,哪裏就差這一聲賀呢?自是愉貴人的身子更緊要些。”

“謝娘娘不計較。”盈蘭銜著笑一福,繼而目光微轉,便見一宮女上了前。

顧清霜看過去,那宮女手中托了一托盤, 盤中別無他物,只一支金釵放在其中。釵頭成孔雀形,鑲了數種珠寶,工藝也精湛, 在窗中斜映過來的晨曦微光中熠熠生輝。

看這規制, 不是以貴人的身份能用的, 便聽得她又笑說:“臣妾出身低微, 不比諸位娘娘懂那許多雅致的東西,偏喜歡珠光寶氣。皇上知曉一些, 前些日子臣妾在紫宸殿伴駕,正碰上尚工局將這釵子呈進宮中,皇上便隨手賞了臣妾。臣妾瞧著喜歡, 卻沒福氣戴它, 平白埋沒了好東西, 倒不如奉與娘娘為賀。娘娘若覺著喜歡,偶爾戴上一戴, 也是這東西的福氣了。”

這一番話直說得殿中眾人的臉色變了又變。

──先點了“出身低微”,又炫耀了聖寵。

與其說是道賀,還不如明著宣戰。

偏偏這廂話音剛落,旁邊的寧嬪又不鹹不淡地接了口:“柔妃娘娘殿裏的首飾怕是用都用不完。這釵子,我看貴人不妨就自己留著,回頭再晉晉位份就有機會戴了。再說又不是鳳凰青鸞,不過是個孔雀。珠光寶氣瞧著多尊貴似的,其實再怎麽金銀傍身也還是個供人取樂的玩意兒,這輩子也比肩不了神鳥。”

這話更厲害,一個罵兩個,就差直說你們宮女出身的寵妃再得寵也就是個玩物了。

柳雁聽得一聲輕笑:“寧嬪這話聽得倒在理。哎?本宮聽說寧嬪的父親是位縣令,祖輩卻是經商的?還是大商賈呢,近來生意如何?”

“撲哧。”殿中很有幾人沒禁住笑音,連顧清霜都險些笑出聲來,硬忍著瞟了柳雁一眼。

士農工商,最難登大雅之堂的莫過於商。

寧嬪臉色好一陣白,顧清霜低一低眼,莞爾啟唇:“愉貴人與本宮道個賀,怎的聊著聊著就扯得這樣遠了?本宮瞧這釵子挺好,是不易得的東西,多謝貴人了。”

一場口舌官司這才作罷。主位之上皇後以手支頤,一直沒開口,似是覺得沒趣。見事情了了,才擺了擺手:“都回吧,近來這天忽冷忽熱的,都當心身子。”

眾人起身一福,先謝恩再告退。出了棲鳳宮宮門,顧清霜就聽婉修儀笑話柳雁:“你跟寧嬪鬥什麽嘴,是她混得比你好了,還是她的皇次子比你的陶陶更討人喜歡了?口舌之快爭來有什麽用。”

柳雁輕嗤:“是沒什麽用,可憑什麽就讓她痛快呢?”

顧清霜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瞧出來了,柳雁原就是個直性子,如今憑著有個公主,活得愈發逍遙隨性,怎麽稱心怎麽來。

想想也是,她自問冷心冷情,都招架不了陶陶揚起笑臉要她抱的樣子,皇帝更受不住。

柳雁這份逍遙並未失了理智。

這般又過了月余,宮裏突然得了消息,說寧嬪的父親在政事上出了什麽失職之處,被同僚參了一本,便丟了官。

顧清霜聞訊去紫宸殿探問,先從奏章上瞧見是收受賄賂之事被揭了出來,後又聽皇帝說:“朕聽聞寧嬪對你語出不敬?”

竟是為著她的事。

她心弦一緊,初時不安四起,覺著若他為她辦了一個好官,哪怕官職極低也終究會淪為她的話柄。轉念一想,卻又了然──這些年她在他身邊看了這麽多奏章,又私下裏讀了不少聖賢書,個中計較早該明了。

兩袖清風毫無錯處的好官本就是鳳毛麟角,帝王用人,總是要忍些臣下的錯處的──一邊忍下,一邊將這些錯處握在手裏,待得要利用時便可拿出來用,方是上策。

所以寧嬪的父親大抵算不得冤,頂天了也只能說倒黴而已。

她便也只是輕松地笑笑:“寧嬪近幾年都過得不順,不免性子差些,臣妾並不想與她計較,怎麽倒招得皇上這樣為臣妾撐腰了?”

他亦笑一聲,攬過她沒說話,她的目光便又落在他手中的奏章上,如往常般細細思量。

再往後,天氣慢慢熱了起來。顧清霜的身孕也有了五六個月,害喜害得胃口不好,也比往年更怕熱些。皇後為此專門降了旨,讓尚宮局早些給她送去降暑用的冰。皇帝則說要去避暑,畢竟還是行宮更涼快些,但這話剛說完,原本安坐在旁的顧清霜就嚯地起了身,掩住嘴急奔至屏風後又吐了起來,皇帝看看,又覺還是罷了,等她從屏風後回來,便無奈笑說:“還是不折騰了,就聽皇後的,多備些冰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