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塵埃落定

回到望舒苑, 顧清霜屏退宮人,獨自坐在房裏,安安靜靜地抄了兩卷經文。不是為南宮敏, 是為阿唐,還有為此事送了命的其他宮人。

阿唐是因忠於尚儀女官去赴的死, 旁的宮人則是因此事牽扯尚宮、尚儀兩局, 事關重大,總要有人出來擔責。兩方的女官要自保,就要推替罪羊出去。數算下來,少說也搭上了七八條命。

若沒有他們,這事也做不成。

顧清霜一語不發地抄著經, 偶有那麽一瞬恍惚裏,她覺得自己寫下的字都是血紅色的。再凝神看一看寫下的經文,忽而覺得無比的可笑。

這麽多條人命債,哪裏是抄幾卷經就能洗清的?

所以, 她本也不是為了清債才抄。

“阿詩。”落了筆, 顧清霜一喚, 阿詩應聲進了屋, 她指指那兩卷經文,“供到千福寺去, 就說是給送了命的宮人們抄的。”

阿詩福身,心領神會地笑說:“奴婢知會袁大伴一聲。”

不是為了清債,便是為做給人看的了。

南宮敏上次坑了袁江一道, 袁江央她遮掩。可後來南宮敏得封是皇後開的口, 她就算沒幫上那個忙。但認真算下來, 袁江是記恨了南宮敏的,這回她將南宮敏收拾得這樣幹凈利索, 袁江多多少少也算欠了她一份人情。

為她往皇帝耳朵裏送這麽幾句好話,袁江又不吃虧,自會照辦。

於是當晚皇帝再來見她時,手裏多了枚小小的圓盒。他信手遞給她後就去屏風後更衣,她將盒子擰開一嗅,見味道清涼,便問:“這許多日了,皇上還頭疼?”

“頭疼?”他在屏風後怔了一瞬,回想起來,笑答,“不疼了。”

待得換好衣裳,他坐到她身邊,拿起盒子:“給你用的。聽聞又抄了大半日的經,手又要疼了。”

顧清霜的雙頰紅起來,邊囁嚅說“哪至於呢?”邊低著頭將手伸到他面前,要他幫她上藥。

他看著她這個樣子就笑,邊搖頭邊耐心地給她上藥。藥膏塗在關節處,清涼感蔓延開,她享受著這一陣淺淡的梳妝,溫柔地靠到他肩頭,他攏住她,吻著她的額頭,溫聲問她:“近來事多,累人。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明日朕帶你出去跑一跑馬,再同去一趟溫泉?”

“好呀。”她欣然應下,眼中沁出笑來。臉頰在他肩頭蹭一蹭,心裏止不住地回味起早些時候在南宮敏院外聽到的慘叫聲。

多麽有趣。南宮敏現下那樣淒涼,他卻在這裏安然享受著另一個溫柔鄉。

她甚至感覺他是刻意來與她溫柔的,這樣他才更能將南宮敏拋之腦後,不去多想。

什麽青梅竹馬的情分都變得不再重要,也不知苦苦盼著他前去的南宮敏現下是什麽滋味。

這份思量在顧清霜心底激起了一種詭異的意趣,是以當日晚上,雖他有些疲累,無意於床笫之歡,她還是在他旁邊不老實起來。一開始他只鎖著眉頭將她抱緊,不許她亂動,一來二去之下他便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她箍到身下,直至鬧得大汗淋漓。

每個這樣的夜晚,顧清霜都覺得痛快;可到了第二日早上,身子不爽的自也是她。

晨起梳妝時她就覺得腰背酸痛不已,強撐著去向皇後問了安,坐在步輦上都覺得疲累地要睡過去。

幸好之後的大半日都沒事,她在房裏一覺睡到晌午,草草用膳後原打算再睡一會兒,衛稟打了簾進來,壓音跟她說:“案子定了。”

顧清霜一怔:“南宮氏招了?”

“沒有。”衛稟垂眸,“南宮氏死咬著不認,但她身邊宮女招了。除了這回的事,還有……”

他忽而頓住聲,顧清霜黛眉微鎖:“什麽?”

衛稟輕輕吸了口涼氣:“說冬日裏那場疫病……也是南宮氏專門著人尋了病鼠散出去的。聽說竹嬤嬤都驚了,因是政事,供狀便直接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大怒……”

顧清霜也倒吸了口涼氣。

沒想到。

那疫病來得突然,又不似從前一般是從京城往皇城、宮中傳,而是自皇城開始,許多人都覺得古怪。但饒是這樣,也沒人往南宮敏身上想。

幾千條毫不相幹的人命搭進去,只是因為她想回宮。

顧清霜緩了一緩:“皇上怎麽說?”

“旨意還沒下來。說是皇上大發雷霆,竹嬤嬤一瞧,就讓宮人們都先退了出來,先讓皇上消消氣再說。”他說著頓了頓,又道,“倒是……南宮氏那邊,吵著鬧著說要見您。太後娘娘您是知道的,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都不走心,就著人過來回了話,說去不去全看您的意思。”

南宮敏想見她?

顧清霜心思一轉,心中清明,不覺好笑:“還不死心呢?罷了,去瞧瞧。”

這便又著人備了步輦,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蘊福閣去。顧清霜原還想著有些話怕是不便讓太後跟前的人聽見,想了一路如何將人支開,到了院門口才知原是多慮──太後身邊的人盡已撤走,只留了兩個位份不高的宦官在院門口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