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裏逃生

事情忽而有趣, 顧清霜一時連傷疼和虛弱都顧不得了。她被皇帝圈在懷裏,眼睛望著晴妃,只待晴妃反應。

晴妃皺皺眉頭, 卻不開口。倒是穎充衣愣了愣,即道:“事關天家清譽, 你可不能胡說!你說那信是自己寫的, 寫了什麽,說來聽聽便知虛實!”

“‘說來聽聽便知虛實’?”嵐妃抓住這句話,挑起眉頭,“充衣所見乃是回信,去信如何充衣並不知曉, 如何能‘說來聽聽便知虛實’?難不成這去信……因著某些緣故,充衣也曾見過?”

穎充衣臉色白了一瞬,反應倒也不慢:“觀文侯就在宮中押著,對質自可明白。再不成……觀文侯府也在京中, 搜府查明是何難事?”

卻見銀霜一拜:“奴婢假借柔嬪娘子之名, 對觀文侯道盡思慕。又……又恐觀文侯察覺異樣, 辯解字跡不像乃是為掩人耳目著人所寫。因是頭一回, 奴婢也怕出事,信寫得不長, 短短一頁紙,觀文侯或也記得信中內容,奴婢願與觀文侯對質, 還柔嬪娘子一個清白!”

這話聽得顧清霜更絕離奇。

賀清晏在她眼中雖不是個東西, 她也信他與旁的宮女並無瓜葛。因為他行事總還是“坦蕩”的, 若心裏存了旁人,他也只會為這樣的事尋個借口, 覺得自己無錯,便也不會瞞著。

而這個銀霜,她聽都沒聽過。再說,事情哪就能這麽巧呢?前頭喜歡一個叫清霜,後頭又喜歡一個叫銀霜。若這能是真的,那她懷疑他喜歡的根本不是她們,而是那個霜字。

可這宮女,偏又將話說得這樣絕,恐怕這信即便不是出自她之手,她也是有路子知曉信中細由了。

顧清霜一時深陷思量,直到緊摟著她的人拍了拍,道了聲“起來”,她才恍然回神,驚覺自己原還跪在地上、伏在他懷裏呢。

她於是任由他扶回床上,怔怔地望一望銀霜,啞音開口:“那便對質。你們……你們鬧出這等荒唐事,我非要爭個明白不可!”

“好了。”皇帝睇一眼袁江,“你去查。”

“諾。”袁江立時帶了幾名宮人離開,單看這雷厲風行的樣子,便也知不多時就能查出結果。皇帝靜一靜神,又向眾人道:“都先回吧,讓柔嬪歇一歇。”

一眾宮嬪無聲地福身,皇帝的目光最終落在銀霜面上,淡泊地吐了兩個字:“杖斃。”

“皇上……”銀霜嚯地擡頭,臉上血色盡失。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說出來,任憑侍衛將她拖了出去。

死士。

顧清霜抿一抿唇,說情的話在心裏轉了個來回,忍了下來。

她不是不能巧言救她一命,但死人才不會翻供。

這個銀霜縱使是為她而死的,也還是徹底閉上嘴為好。

顧清霜便冷眼看著她被拖出去,又目送宮嬪們離開,直至殿裏再無旁人了,她才松了口氣,撒嬌般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湖水好臟,臣妾想去沐浴更衣。”

他驀地笑了,緊鎖的眉頭舒開:“小尼姑矯情得很,湖裏的魚還沒嫌你冒著血跳下去臟了湖水。”說罷就吩咐宮人去備水給她,也正好趁著她去沐浴,將床褥都換了幹凈的。

往後數日,顧清霜都深感這個要求提得實在是合適。因為倘若當時沒提,恐怕之後數日就都要臟兮兮的了。

──當日晚上她就病了起來,寒意席卷而來,燒得她昏昏沉沉,肺中也一陣陣搐痛,嗓子沙啞難耐。

她被折磨得連在昏睡中都時常禁不住地咳嗽,咳到破音。有時剛被喂了藥,經此一咳也要盡數咳出來。藥汁一往一返的,讓她直覺得像刀子劃過喉嚨。

她在折磨中只得迷迷糊糊地想,這筆賬可該好好記在賀清晏頭上。

她就這樣在昏沉裏過了不知多少時日,只記得再睜眼時,一眼看到的先是殿旁半開的窗與窗外已初綻的迎春。

接著聽到阿詩欣喜的聲音:“娘娘?”

顧清霜皺皺眉,渾渾噩噩地道出醒來後的第一句話:“謝皇上庇佑……”

這話說得阿詩都一怔,殿中守著的禦前宮人也不禁滯了滯。這宮裏,頂著張面具做人的嬪妃多了去了,便是如南宮氏那樣與皇帝青梅竹馬的,說到底也不過是七分真三分假的情誼,人人都有自己的圖謀。

眼前這一位,他們都覺得她亦有圖謀。可正因此,她病得幾度要香消玉殞之後,睜眼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才令人詫然。

人在病中最是虛弱,虛弱之時更易隨性而為,忘了面具,忘了做戲。

這位,是個狠人。

接著便見她想起身,一宮女連忙上前,與阿詩一並扶她。可她仍是稍稍坐起一點就覺得頭暈,下意識地一扶額頭,便知自己還燒著。

然後她又凝了凝神,好像這才遲鈍地發覺:“這是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