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欲拒還迎

翌日清晨, 奉太後懿旨按貴人位給顧清霜新添的兩名宮女、兩名宦官就到了,四人一道進屋見禮,顧清霜賞了他們些銀錢, 便讓人退下了。

臨近晌午時,外頭熱鬧了一陣。顧清霜並未在意, 但衛稟進屋來稟了話, 說是貴妃回珍容殿了。

“回來了?”顧清霜一壁無所事事地瞧著宮人們忙碌布膳,一壁笑了聲,“也是,也該回來了。”

太後本就不喜她,甚至不願她將孩子生下來。近來會留她在頤寧宮安養, 半是看皇帝的面子,半是不想顯得刻薄。可如今貴妃成了作惡的那一方,皇帝聽完她昨日之言,心思大抵多少也變了些, 太後自不必再留她在頤寧宮裏待著了。

到了入夜時分, 阿詩又進來屏退了宮人, 告訴她說:“皇上方才……去了趟珍容殿。不知與貴妃說了什麽, 不足一刻就走了。奴婢聽那附近灑掃的宮人說,臉色差得嚇人。”

“也活該他經此一道。”顧清霜淡漠道。

他對貴妃可真是鬼迷心竅了, 才會貴妃說什麽他便信什麽。顧清霜只慶幸自己打從一開始便是帶著算計來的,情情愛愛那些都不要緊。她從不曾對他存過幻想,也沒什麽期待, 他為了貴妃張口便賜她三尺白綾, 對她來說也不過是讓那盤棋添了兩分兇險調味, 沒什麽可傷心,亦說不上失望。

──但饒是這樣說, 賜死也終究不是件能讓人高興的事。顧清霜愈是細想就愈發覺得嘲諷,只覺鬼迷心竅成這樣,可就該被兜頭澆上一盆冷水才好。

紫宸殿裏,蕭致沉著一張臉入了殿,跟在身後的袁江即刻悄無聲息地將旁的宮人稟了出去,只自己守在旁邊。

他知道,皇上去對貴妃直言相問的時候,心裏是存著期待的。不說皇上,就連他,心裏都盼著貴妃能給個看得過眼的解釋。反正當時只她二人獨處,各執一詞的事,皇上勢必還是更願信貴妃多些。

可結果呢?貴妃的說辭倒也確還算說得過去,委屈亦著實說不上假。只可惜,在皇上剛問出來的時候,她眼底閃過了一瞬的慌張,後來細品語氣,也多少有幾分外強中幹的味道。

這樣的細節,平日皇上不走心的時候,自然都不是個事。可如今是存著刨根問底的心過去的,哪還逃得過他的眼睛?

最後的結果便是他冷著臉聽貴妃說完、哭完、鬧完,然後沒說一個字,就轉身走了。

袁江心裏一聲嘆息。要知道,這普天之下估計也就貴妃一個能的他十二分的信任。如今看來,可真是一腔信任喂了狗。

紙頁翻過的輕響聲一過,將袁江的心緒拉了回來。定睛看看,是皇帝翻開了一本奏章。

蕭致眉心深鎖著,勉強讀了兩行,只覺煩躁之感更烈。搖搖頭,將奏章又撂了回去。

這是關乎南方水患的奏章,心神不寧時不宜處理這樣緊要的政務,否則煩中出錯,平白拖累得百姓受苦。

他按了按眉心,將那本奏章遞給袁江:“這是要緊事,即刻送去戶部,讓他們先議個大概出來,回頭朕一並看了。”

袁江接過奏章正要退下,他又站起身:“去芳信宮。”

袁江心頭一凜,趕忙躬身隨著他出去,奏章交由手下送去戶部,邊走心裏邊打鼓。

皇上這是……還對貴妃不甘心啊!只是依貴妃方才的神情看,只怕越問破綻就越多。若不是實在不敢觸這黴頭,他真想勸勸皇上,要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

正所謂“不瞎不聾,不做家翁”。

這份心驚在他心底存了一路,待得進了芳信宮,眼見皇帝沒奔正殿去,他心下又更是一顫。這是要往清才人那邊去?

袁江趕忙向手下遞了個顏色,便有機靈的小宦官當即抄小道往碧玉閣趕去,知會清才人接駕。

彼時,顧清霜已沐浴妥當,坐到床邊準備睡了。乍聞阿詩進來稟說聖駕正往這邊來,她黛眉一蹙,二話不說就直接掀開被子躺了下去:“就說我已睡下了。”

阿詩知道些她的打算,應了聲“諾”,出去吩咐當值的宦官依她的意思擋駕,又折回屋來,將房門從裏頭閂好了。

過不多時,叩門聲卻還是響了起來。

顧清霜面對墻壁躺著未作理會,外面聲音沉沉:“開門。”

她打了個激靈,驀地驚覺他這不是在外屋門外,是在臥房門外。

按住心緒,她揚音回道:“臣妾已睡下了。”

他置若罔聞:“你不開門,朕便命人撞門了。”

顧清霜眉心微凝,只得從床上起來。擋了要上前開門的阿詩,徑自冷著臉將門打開。

不等他往前邁上一步,她就行大禮叩拜下去:“皇上聖安。”

蕭致一滯,伸手要扶她:“起來。”

她聲音冷淡疏離:“天色已很晚了,求皇上看在罪妾腹中孩子的份上,讓罪妾就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