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更) 濕漉漉的貓咪冷冰……

少年面容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謝今爻心口一跳, 她摳手指頭:“我的壽命和你比——不是很短嘛。”

少年望著她細細密密的眼睫,和明顯有些不安的動作。

半晌,他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謝今爻嘟囔:“我是說如果嘛。”

她發牢騷的樣子讓他禁不住又笑了笑, 他故意逗她。

“如果我說不會呢?”

謝今爻也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失落還是什麽, 她點點頭:“那就好。”

少年笑了笑,眼裏都是她的影子。

他說:“謝小羊, 你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想魔尊為什麽突然開戰,想我該如何保全我的子民, 謝今爻想。想......想我死了, 你會不會傷心。

貓咪是這個世界上最信任她的人, 甚至勝過她的子民, 她的子民尚且擔憂神明糊塗。

“謝小羊,你還會走嗎?”蛩音聲聲中, 他這樣問她。

可是她卻要對他說最多的謊。

謝今爻篤定地點點頭。

她聽見自己說:“不會。”

貓咪笑了,他說:“那你在這裏等著我回來,好不好?”

她問:“你要去哪裏呀?”

貓咪翡翠般漂亮的眼睛望向星河, 雲霞明滅。

“我要去一個可能有點危險的地方......”

“是戰場嗎?”她忽然開口。

“修界和魔界將有一戰,你要去戰場嗎?”她清晰地重復了一遍。

蘇不遮凝望著她。

“是嗎?”她又問。

靜謐的夜空下, 少年的眼睛比星星更漂亮。

他回答:“嗯。”

謝今爻默了默。

蘇不遮的手指穿過她的黑發, 隨後他溫柔而不容拒絕地說:“必須去。”

他需要變強, 才能保護她。

謝今爻沒有再說什麽。

她問他:“你什麽時候走?”

“再過一段時間。”他回答, “我會經常回來。”他會保證她的安全。

*

謝今爻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是熟悉的邊境, 熟悉的戰場。

金戈鐵馬, 兵進如潮。

她在其中廝殺, 無人能擋。

最終,修界獲得了勝利,她帶著兵將們轉身離開。

忽然, 她在廢墟裏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血汙之中,屍橫遍野。那張臉如此熟悉,如同廢土之上唯一的花——一朵血紅的薔薇。

她如同沉入海水之中,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指尖觸及一片冰涼,是他曾經溫暖的面龐。

雪白的眼睫低垂在眼瞼,破碎的蝴蝶一般再不顫動。

蒼白的面容,死亡的陰影。

她猛然從夢中蘇醒。

她迷茫而失焦的瞳孔凝望進一片黑夜。

她第一次面對了這個之前一直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他是魔族。

他為魔族而戰。

在戰場上,他們只會是敵人,你死我活的關系。

她也許,真的會親手殺了他。

她渾身裹著浸涼的月光,就那樣呆呆地僵直地躺在床上。

身側貓咪的呼吸聲,觸手可及的溫度,此刻如同滾燙的巖漿一般令她想要逃避。

那消散多年,今天又被不斷想起的夢魘一次次在她腦海裏拉響警鐘。

“阿爻,看著我!”那熟悉的,以為早已經不會作痛的傷疤被狠狠拉扯下瘡疤。

她急促地喘息。

不,不能,她不可以看著他死,更不可能親手殺了他。

可是......可是這是不可避免的對立。就算她認出了是他,也只能對他揮刀相向。

師父,我又犯錯了。

她空洞的眼神望著無人的黑暗。

*

她又消失了。

依舊是一句話都沒留。

少年很冷靜地出門,順著邊境去尋找她。

*

謝今爻回到營帳的時候,長老們都下了一跳:“老祖宗,您怎麽回來了,情劫渡完了嗎?”

她沒變回本來的樣子,依舊是個小姑娘的模樣,若非神態相似,他們都險些沒認出來她。

而看見她手腕上那條鮮明的紅線之後,他們知曉了答案。

“老祖宗,您這樣反復無常,紅線會反噬您的。”

但謝今爻坐下就開始啃雞腿,並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

她這次啃得尤為兇猛,仿佛那雞腿是她幾生幾世的仇人。

長老們沒一個敢貿然上前打斷她的“發泄”。

等到吃完了雞腿,謝今爻才蔫巴巴地擡起頭:“怎樣才算是渡過一個情劫?”

只是送出來這條線嗎?

區區一條線,送出去,她就會安全嗎?

謝今爻眼底青黑,很明顯沒有睡好,顯而易見的憔悴。

見她這副模樣,老頭子們都沒再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呢。

但是他們依舊不明白,為什麽老祖宗會為了這場還未開始的情劫而如此憔悴。

謝今爻站起了身,晃晃悠悠:“那我不要他當我的情劫對象了。”

霜寒撐住她。

她眩暈的腦袋這才得到了一刻喘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