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舊夢 夢見什麽了,要讓我救你?(第2/3頁)

他與音晚的父親雖是甥舅,但相差不過十歲,頗為投契,時常在一起鬼混。

那日父親有客,不便相見,隨意遣了音晚來見他。

“我爹說了,多事之秋,當謹慎行事。表哥加封本是好事,但切記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木秀於林,總易招妒……”

蕭煜坐在亭中石凳上,翹著腿兒,手裏提著酒壺,瞧著這麽個才六歲的女娃娃跟個老夫子似的教訓起自己來,又好氣又好笑,沒等她說完,就劈手往她頭上彈了個爆栗,笑道:“你這麽點個小孩兒,知道什麽叫多事之秋?什麽是木秀於林嗎?”

音晚捂著被彈的頭,仰頭瞪向蕭煜,怒道:“我爹還說了,讓你不要跟太子走得太近。說完了,我走了!”

秋風自頰邊擦過,帶來蕭煜朗越的嗓音:“去哪兒啊?你爹不理我,你也不理我。生氣了?要不我給你賠個不是,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這麽大火氣……”

那時的蕭煜,是極和善溫煦的,再也找不出比他脾氣更好的人。

他容顏俊秀,天姿玉質,是西京一等一的美男子。又有王爵加身,行事灑脫豁達,心懷坦蕩,性子活潑,喜好交際,摯友無數,出來進去花團擁簇,正是最風光無限的時候。

他是天之驕子,皇家貴胄,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光明,注定一生尊榮順遂。

但是他不知道,誰也不知道,這是他少年時最後的一段好光景,過了這幾個月,便有十年暗無天日的圈禁在等著他。

黑白顛倒,眾叛親離的十年。

相傳,那個時候先帝曾因昭徳太子仁義有余,而謀略不足有過易儲淮王的心思。

但可惜就可惜在,謝家做為外戚,把持朝政,手握大權,足可以左右儲位承繼。

而蕭煜雖是謝氏之子,卻因自幼養在胡皇後膝下,與謝家關系疏離,反倒和胡皇後親子昭徳太子交好。

中間有過什麽波折,外人難知。

世人知道的是,謝家最終在淮王蕭煜和善陽帝之間選擇了後者,親手炮制了十一年前的冤案,汙蔑昭徳太子謀反,使他冤死獄中。又把蕭煜牽扯進來,囚禁在西苑,一囚便是整十年。

夢裏的音晚突然覺得憋悶,想要掙脫魘境清醒過來,可畫面流轉,驀地,傳來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她方才想起,原來那一日還發生了一件事。

音晚氣蹬蹬地跑上浮橋,剛下過雨,橋上又有苔蘚,滑得很,音晚跑了沒幾步,腳底一個踉蹌,小小的身子一歪,從繩索下滑進了水裏。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仆從侍婢們慌忙來救。

音晚落水,他們不敢不救,可大多是北方旱鴨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終攪成了一鍋亂粥。

蕭煜實在看不下去,脫了外裳,一頭紮進水裏,抱起音晚往岸上遊,邊遊邊抱怨:“爺是來你們家做客的,好酒好茶還沒喝你們一口,先成了只落湯雞,合該爺出門沒看黃歷,這都是什麽事。”

音晚只記得那日春水幽深涼徹入骨,她被裹挾在裏面,怎麽也掙不開。她幼時早慧,比同齡孩子懂許多事,想到這樣怕是要被淹死了。正發愁父親跟兄長見到她的屍體會哭,突然就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裏。

雖然抱她的人很啰嗦,一直在埋怨,可他的臂膀很有力,抱她抱得很緊,甚至怕她憋壞了,還在往岸上遊的途中將她舉高,讓她吸幾口新鮮氣。

音晚的心正漸漸平靜下來,覺得這個夢好像沒有那麽灰暗壓抑了,一瞬之間,眼前場景又發生了變幻。

紅燭搖曳,繡帷低垂,落在上面兩道人影,挨得極近,可又有說不出的疏離。

那是音晚和蕭煜的大婚之夜,距離音晚落水已經過去十年了。

蕭煜斜靠在床邊,華服流裳,委曳在地,臉上掛著微醺後的慵懶。

音晚坐在他身邊,手緊攥著團扇,直攥出一手黏膩的汗,終於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表哥……”

寢殿裏一片靜謐,宛如深潭,死寂沉沉的。

沒有得到回應的音晚正想再叫一聲,忽聽蕭煜的聲音飄過來。

“你要是再敢叫我表哥,我就打你。”

冰涼疏冷,還帶著憎惡。

音晚輕微哆嗦了一下,默默將目光收回來,乖覺地低垂下頭,不再言語了。

蕭煜斜睨了她一眼,臉上浮起不耐煩的神色,揚聲道:“更衣。”

立在屏風後的侍女聞聲立即碎步入內。

新婚之夜的記憶並不美妙,蕭煜實在不是個憐香惜玉的夫君,待他終於將自己松開,音晚只覺經了一道石碾車滾的酷刑,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的。

但她不敢喊疼,甚至都不敢碰到蕭煜,蜷縮在床邊,稀裏糊塗睡了過去。

前面兩段夢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後面一段卻是跟現實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