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郁時青低頭看了一眼。

紙杯從扶手滑落, 直直落在他身上，大半灑在腰腹，小半浸濕了靠近扶手的左腿。

天氣漸熱, 他身上只穿了單衣單褲，襯衫腰間已經迅速濕透, 單薄的衣料粘在腹間, 有些微黏膩，大腿也能感覺到溫熱的水跡。

下一秒，江虞拿著紙巾在他腿上擦拭。

可能是影院內太昏暗, 只靠大屏幕上的亮光難以看得真切，這只手顯得匆忙又胡亂。

郁時青沒等他擦兩下，稍稍挺背, 伸手按住他的動作：“沒關系, 我自己來。”

江虞說：“這個時候你還客氣什麽？”

他的手沒輕沒重，又似乎找不準位置，簡直胡來。

郁時青說：“你——”

然而他還沒把話說完，後面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請你們安靜一點可以嗎？”

劇情正發展到文戲, 沒有了滿屏特效, 影廳裏的巨大音響也沒有那麽震耳欲聾, 只有戲中演員的對話，這時就顯得兩人說話聲格外清晰, 經過女孩提醒, 周圍也有幾個觀眾投來不滿的視線。

江虞於是傾身向前，在郁時青耳邊低聲說：“你看, 我們還是不要說話了。”

他說著，在郁時青大腿上遊走的手卻沒作停歇，徑自往上, 又在郁時青的腰腹徘徊。

不在敏感地區打轉，郁時青看他一眼，順勢從他手裏接過紙巾，沒再說話。

江虞並指從他腿間夾起已經空了的紙杯，也擡眸看了看他。

但眼前只剩郁時青的側臉。

明明滅滅的熒光在他臉上閃爍，偏冷的色調讓他的輪廓看起來更加淡漠，神情更毫無異常。

江虞沉著臉把空紙杯放進空杯架。

這都沒反應。

在昏暗的環境裏，郁時青沒注意到他的異樣，隨意擦過身上的咖啡漬，收拾過紙巾，注意力就重新回到大屏幕上。

江虞後知後覺想起什麽，轉而又在郁時青耳邊問：“要不要先回去換衣服？”

郁時青說：“不用。看完吧。”

電影成片比他預料中更好，特效都很成熟，劇情剪輯也很流暢，他很有看完的興趣。

江虞微一頷首，沒有反駁。

看到快結局的部分，有一大一小兩個高潮。

大高潮是主角團共同參與，小高潮則是主角個人秀。

其中，郁時青飾演的角色計明，就是在其中的大高潮中為了救下江虞飾演的計寧而死。

兩人在片中的關系是親兄弟，弟弟計寧一直把哥哥計明視作崇拜的偶像，但父親亡故前後，計明從未回過家，讓兄弟倆之間生出了一絲嫌隙，片頭兩人相見相認後，計明看似冷酷無情的一步步指令更讓計寧難以理解，加劇了關系的破裂。直到計明決意赴死，計明的戰友景揚一五一十首出了來龍去脈，以及計明主動請纓接下這個注定九死一生的營救任務正是為了計寧的實情，才讓計寧明白了當年的真相，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可以說計明身死，不僅是劇情上的高潮，也是主角情感上的爆發。

這一場戲，江虞在片場醞釀了很久。

當真正從影片裏聽到那聲淒厲悲痛的呐喊，即便郁時青，也不禁動情。

“哥——！”

影廳裏一片沉寂的安靜。

主角團一擁而上，在片刻的默片裏七手八腳攔住沖動的江虞。他無聲的掙紮與痛苦顯得如此絕望。

音響裏也靜默著。

只有大屏幕上，郁時青的身影，正無聲緩緩淹沒在絢爛耀眼的火光裏。他絕情地以自爆為代價，為主角團爭取了時間。

鏡頭切到江虞震驚而悲痛欲絕的表情，又切給郁時青，他的神色反而平靜，唇邊甚至帶著一抹微笑。

他在爆裂的轟炸中對著江虞，含笑輕聲說：“小寧，交給你了。”

褪去不近人情的假面，是久違面對弟弟的溫柔。

下一刻，放慢的畫面恢復正常，四面八方延展的火舌瞬間將他吞沒。

音響裏這時才響起變調的BGM，從激烈昂揚變作沉重。

江虞漸漸冷靜下來。

他手裏緊緊捏著一個吊墜，用力得骨節發白。是計明和他分手前交給他的、唯一的遺物。

“喂，什麽東西這麽寶貝，女朋友送的？”

“我弟給我的護身符。”

“呸，臭顯擺什麽，你弟送的東西有什麽可稀罕啊！”

“你懂個屁！”

青年的語氣神采飛揚，帶著一絲寵溺的得意。

“事關全人類安危，一切必須以任務為重，為此你要不惜任何代價，計明，你能做到嗎？”

“請長官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身穿筆挺軍裝的郁時青神情堅毅，語氣果決。

鏡頭再轉江虞，江虞的嗓音陡然沙啞：“哥……”

他雙眼眸光裏倒映著爆炸的余波，抿直的薄唇正顫抖，眼眶滾燙得紅，但危險逼近，他只好狠狠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