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嘆平生(10)

大幽秘藏中發現的三幅畫徹底打破了晏危樓的某些認知。

倘若說前兩幅色調明快的大幽帝後畫像, 一看便是出於紀念;那麽最後一副色調冰冷、單獨放置在一邊的畫像,就明顯不一樣。

晏危樓在畫軸上發現了某種上古魔道秘紋,沒記錯的話, 應該與一些封印屍傀的禁制秘紋同出一個派系;畫卷所用的紙張也是煉屍一派用來處理屍魁的符紙原料;就連畫卷上的顏料氣息也十分特殊……

這一切組合讓晏危樓聯想到某個民間傳說:據說以某些特殊材料畫下某個人的畫像, 便可招來鬼神, 將仇人的靈魂封印在畫像之中,日夜不得安寧。

——要問晏危樓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奇奇怪怪的知識,那就是陰魁門的鍋了。這幫成日裏和屍體打交道的家夥,掌握著許多與江湖主流不同的邪功秘法。

還沒從突然在大幽皇朝所遺留畫卷中看到熟人的驚訝裏回過神來,晏危樓便發現了這幅畫所象征的詛咒之意,不由搖搖頭,陷入一陣思索。

他嘴角帶起一點輕嘲:“嘖, 該怎麽說呢?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無能狂怒?”

這個世界又不是什麽仙俠神話世界,神神鬼鬼之類是不存在的。

那些所謂的民間傳說不過是無知的百姓遇到無法反抗的悲劇,又沒有足夠的力量, 出於自我安慰或是發泄怨恨的目的, 而編造出來的虛假故事。

按理來說,這位為大幽帝後繪制畫像的畫師多半是出身良好、見識不俗的人, 甚至很可能就是皇室中人。不應該像無知百姓一樣相信這種詛咒傳說才對。

偏偏他卻信了。

並且還真的付諸行動,將仇人畫了出來。指望依靠“詛咒”來對付對方,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種病急亂投醫的行為,足以說明當時的大幽已經衰弱無力到何種地步, 以至於對方只能將報仇之事寄托於鬼神!而對方心中的仇恨又是何等之深!

“這上面的人……是明光嗎?”

晏危樓細細打量著被他揭下來的畫卷, 目光一寸一寸掃過畫中人的眉眼。

依他判斷, 這幅畫卷至少也有數百年的年頭了,那麽其中之人至少也是數百年前存在的人。說不定那只是一個與宿星寒相貌相似的人。

半晌過後,晏危樓終於確定:“是他。”

晏危樓雙目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困惑,又夾雜著些許好奇探究之意。

他沒想到,不久前在瀚海界中遇到的宿星寒,居然這般不簡單。絕不是他原以為的隱世家族傳人。甚至於,對方很有可能是八百年前大幽皇室覆滅的幕後推手,這才招致如此怨恨!

八百年啊,這實在是一個微妙至極的數字。傳說天人聖者壽數也不過八百。

倘若宿星寒真是從大幽存活至今,其壽限豈非已遠勝天人!難道說,從古至今無數天人所渴望突破的更高一層境界,竟然已經有人達到了?

短短片刻,諸多思緒在晏危樓腦海中劃過,但隨即都被他暫時擱置。這些疑惑將來自然有機會驗證,而今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他伸手向後一招,一直被真氣遙遙控制著的徐徽便飛了進來,晏危樓一指點在對方眉心,昏迷狀態的徐徽眉心一陣刺痛,便猛然睜開了眼睛。

“你——”

一眼看見晏危樓,他瞳孔便劇烈收縮,露出顯而易見的恐懼,但下一瞬,他好不容易清醒的神色又變得茫然起來。

晏危樓低著頭,雙目直直注視著神情茫然的徐徽,一縷幽深的墨色在少年瞳孔中渲染,讓他俊美的臉孔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森然氣質。

一只手將畫卷展開,遞到徐徽面前,他淡淡開口:“關於這幅畫,還有畫上的人,你知道多少?”

神情茫然的徐徽呆呆盯著畫像好一會兒,宛如囈語般說著:“神、鬼……不——”

他的情緒劇烈波動著,似乎很不穩定:“不是人,是怪物,毫無人性的怪物……叛徒……”

晏危樓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再次將人敲暈,微微有些苦惱。

“難道是短時間裏連續被攝魂兩次,因此有些影響靈智了?看來不能再對他繼續攝魂了……”

簡單粗暴地將人丟在一邊,少年重新將畫卷收回,在自己面前展開。

“看來暫時沒辦法得到答案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畫卷上的白衣人,目光與他冰冷寂寥的眸子相對視,隨即唇角微彎,指尖彈出一縷火焰。

呼……

少年松開手。畫卷緩緩從半空墜落,伴隨著燃燒的森白色火焰,猶如畫中的火焰活了過來,轉瞬便將整張畫卷吞噬,化作一片虛無。

——無論宿星寒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麽,只要對方一日還是他的友人,這種蘊含詛咒之意的不祥之物,既然被他遇上,即便並無任何作用,也不該存在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