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歸去來(7)

這位深夜而來的不速之客去除身上的鬥笠蓑衣之後, 看上去竟是異常的年輕。

一身式樣普通的黑紅色武士服,濃密的黑發被隨意束在腦後,有幾縷散亂的發絲從耳邊挑下,平添三分落拓。

他看上去二十左右,額頭寬闊,眉峰筆直,臉部棱角分明, 膚色略深,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江湖浪客的氣息, 但眼神裏卻又比一般的江湖浪客多出了幾分輕狂與淩厲。

“不錯不錯, 一眼便看出蕭某寬和大度的本質, 你這人有眼光!”

這話一出口, 就有不少人暗中直翻白眼,寬和大度他們還看不出,臉皮夠厚倒是看出來了。

那青年自然也不會在意眾人的腹誹, 大笑兩聲,便直接向著晏危樓走過來。只是眼神一掃,擋在他前面的一位鏢師就心頭一凜, 有種被死神盯上的感覺, 忙不叠地站起身, 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隨即黑衣青年就毫不客氣走上前, 在晏危樓身邊的位子上坐了下去, 一只手就要拍上晏危樓的肩膀:“嘿, 你這人有點意——咦?”

他拍下去的手突然落了空, 語調也隨之一變。

雖說這一掌他並沒有用上多少力道,但以他的速度之快,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避開的。

然而,就在他手掌拍下去的瞬間,晏危樓卻仿佛只是自然而然擡手拿起茶杯,肩膀便“恰好”與他的手掌相擦而過。

在場眾人都沒察覺到這須臾之間有著什麽不對,但自稱姓蕭的青年卻是驚疑不定地瞥了晏危樓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仿佛是感應到他的目光,那一臉病弱之態的少年慢吞吞舉起茶杯,無辜地看了他一眼,好似有些不解。

“免貴姓蕭名正,敢問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啊?”絲毫不見外地拿起旁邊一只幹凈酒杯斟滿酒水,蕭正一臉豪爽地沖晏危樓舉了舉,“看你還算順眼,交個朋友如何?”

“蕭兄有禮,在下徐淵。”

晏危樓笑了笑,報出了目前所使用的假名,目光盯著那雙看似笑得張揚實則深藏冷漠的眼睛,有些不確定這家夥是不是故意的。

由於晏危樓和謝渝單獨坐在一桌,兩人隔著四四方方的木桌相對而坐,此時蕭正一坐下來,就正好坐在了兩人中間。

偏偏他卻是目光灼灼緊盯著晏危樓,一副很是欣賞的樣子,反而將另一邊的謝渝忽視得徹底。

這明顯的待遇差別顯然已經激怒了自詡不凡的謝三公子。要不是顧忌蕭正的實力不一般,只怕早就對他出手了。

饒是如此,見謝渝表情不好,周圍的鏢師們揣摩到一點意思,也紛紛以手按刀,對蕭正怒目而視。

蕭正卻是怡然不懼,反而冷笑了一聲,昂起頭來,一雙目光宛如刀子一樣直接從眾人身上刮過,竟是以一己之力壓下了所有人的氣焰。

一時氣氛漸漸凝重,伴隨著外面的狂風驟雨,竟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咳。”一直沒說話的謝渝突然幹咳一聲,剛才還手按刀劍目光兇神惡煞的一眾鏢師立刻重新彎下腰松開手,像沒事人一樣埋頭吃起酒菜來。

“蕭兄勿怪,大家剛剛走鏢歸來,一路上所滅山賊悍匪不知凡幾,這才警惕了些。”謝渝和氣地解釋了幾句,臉上不知何時又恢復了微笑,“倒是蕭兄只身一人緊隨而來,著實是藝高人膽大。”

他這話說的倒是巧妙,也不知是在誇贊蕭正武藝高明,還是暗諷他膽小如鼠,只能跟在乘雲鏢局身後,由乘雲鏢局率先開道平了一路匪徒,這才得以平平安安走過來。

這話一出口,蕭正總算轉過身來,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晏危樓適時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微笑著捧了一句:“謝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乘雲鏢局之名,東黎武林誰人不知?一路走來,所遇見的那些山匪惡賊,早就變成了刀下之鬼。”

“便是小弟這一身性命,也拜謝兄所救。換作其他人,豈敢輕易冒犯北鬥魔宮?說不定便被惦記上了。”

說著,少年微微搖頭,顯出幾分自嘲。

“北鬥魔宮?”蕭正眉頭一擰,“這又與北鬥魔宮有甚關系?區區乘雲鏢局,也值得被北鬥魔宮惦記?”

似乎就是在等他問這句話,謝渝已是自動切換出一臉謙虛的笑容,哪怕蕭正說話不好聽,也被他自動忽略了。

謝渝解釋道:“蕭兄有所不知,徐淵徐公子正是平陽徐氏的嫡系血脈。”他露出一抹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微笑。

“那又如何?”蕭正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他,“我才從大雍而來,可不知平陽徐氏什麽時候同北鬥魔宮有了關系?”

謝渝無奈,看了邊上的晏危樓一眼。

旁邊的晏危樓再次拿出十二分的演技,黯然垂首,沉默不語。於是謝渝便低聲將一切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既有徐氏一夜之間滿門被滅,種種線索指向北鬥魔宮這種眾所皆知的消息;也有唯一一個逃出生天的徐淵徐公子如何如何跋山涉水、千裏逃亡,最後被乘雲鏢局所救……這種在晏危樓編寫的故事上又進行了二次腦補加工的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