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頁)

原本近身服侍的女仆傳出消息,殿下甚至允許了對方在自己的房間打地鋪。

殿下的血仆,太逾矩了。城堡裏的其他血族心裏冒著酸氣想,隨即又遺憾。可惜殿下看不上他們的血液。

在血族的領域裏,午夜總是略顯喧囂。

古樸的時鐘掛在圖書房的墻上,爬墻藤靜靜纏繞著雕花鐘邊框,滴答滴答,時針悠悠地轉到三。

空寂的圖書房響起沉悶肅穆的鐘聲。

亦止從大疊的資料書中擡起頭,看見了坐在對面拿著書的血仆。

他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麽?”

“一些……故事書。”伊薩爾掩飾不住局促。

亦止疑惑地微微蹙眉,感覺哪裏怪怪的。離開座位,繞到血仆身旁。

他歪了歪頭,發出疑問:“可是……你的書都拿倒了啊。”

伊薩爾手心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差點拿不穩書,他急急忙忙地把書倒回來。

但即使是正回來了,書頁上翻飛的字符對他而言,仍然如同天書。

伊薩爾低頭,視線落在桌下的黑暗處,心中惴惴不安,甚至想藏入桌底。

“抱歉,殿下……我不識字。”

說出這句話,他感覺心中被迫放棄了什麽,空落落的。

殿下……會嫌棄他嗎?伊薩爾回憶起帶他回來的血族,一路上驕傲地羅列殿下拿了什麽什麽競賽的金牌、銀牌。

少年的世界,離他太遠了,伊薩爾仰望也不能及。

對方身邊的應該都要是同等厲害的人物,他愈發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如同沾到白紙上的墨跡,異常突兀。

伊薩爾怯懦地想逃避少年的回答。

亦止是稍微出乎意料地發出一聲“啊……”,隨後笑道:“那我來教你吧。”

少年站在他身側,單手撐著桌面,側身看過來,如落日般浪漫的眼睛倒映著他,仿佛他也融入了夕陽的背景中。

他第一次曬到這麽溫暖的陽光,在另一個人的眼睛裏。

——

————

教了一個暑假,伊薩爾將常用字詞認得七七八八,而寫出來的字卻始終歪歪扭扭像喝醉了一樣倒在紙張上。

不過亦止並不著急,他當老師當得很愉快。

“小先生。”伊薩爾和往常一樣,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您明天要去學院報到了嗎?”

亦止聽見那個稱呼,無奈地彎起嘴角。

血仆一開始喊他“殿下”,後來向著他學字,就改口喊了“先生”,亦止知道,他們人類那邊將教書者喚作先生,但他還是抗議道——你都把我喊老啦!

於是血仆在“先生”之前加了一個字。

“嗯,你要乖乖待在家裏啊,我周五放學就回來了,周末還教你寫字。”亦止下意識地想摸摸伊薩爾的腦袋,但是對方已經在一個暑假內迅速竄高,和他一樣高了。

摸頭變得困難了一些。

伊薩爾卻乖順地低下了頭,將少年收回的手放到自己腦袋上,“我會很聽話的。先生。”

二樓高處的血族沉默地看著這一幕,鳳眸微眯。

少年離家後,伊薩爾又變回了人類的作息,一是熟悉,二是為了避開其他的血族。

他不擅長與其他人交往,所以不如不見,他只思念著亦止。

圖書房有一面玻璃墻,墻外是大片的花圃,玫瑰與薔薇錯落有致地盛開,靠近圍墻的是連綿的冷杉叢,蓊蔚洇潤。

夕陽給事物都鍍上一層金色光暈。

是日落。

卻不如先生眼中的好看。

伊薩爾出神地望著玻璃墻外,抄寫字帖的手無知覺地一遍又一遍寫上少年的名字。

圖書房大門吱呀打開,在空寂的室內很刺耳。

伊薩爾恍然回神,看到滿頁的“亦止”,突然意識到什麽,火燒般把紙張包在手裏捏成一團,背後冷汗淋漓。

他太逾矩了。

他的對面坐下了一個高等血族。

如血玉般的丹鳳眼中是淡漠的薄涼,五官深邃,輪廓線立體分明,膚色是冷冷的白。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氣勢便不怒自威。

伊薩爾知道對方的身份。

對面的男人和他說了些什麽,聲音冰冷而磁性,伊薩爾左耳進右耳出,心思全放在手中的紙上,成團的紙張被他捏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皺,再後來逐漸被汗浸濕,墨水糊得不成字樣。

男人離開了,伊薩爾匆匆地跑到玻璃墻外的花園。

空氣仿佛還帶著陽光的味道,他急促地大口呼吸著,仿佛剛才被噬人的猛獸掐住了脖子,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他在薔薇花叢下挖了個坑洞。

不經意間,荊棘刺破了手指,劃破了手背,猩紅的血和泥混在一起。

伊薩爾白色的內襯沾上了汙跡,被汗水肆意擴大。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掙紮在泥裏,眷戀著落日。

伊薩爾把這個秘密埋在了薔薇花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