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高燒超過四十一度其實相當危險,郁青隱約記得自己後來還是在醫院打了點滴。潤生守著他,反復給他量體溫,不停更換他額頭上的毛巾包。

後來的事郁青記不大清楚了。晚間他稍微清醒過來時,已經又回到自己的床上了。那會兒他已經出了一身透汗,身上也輕快了許多。周蕙說幸好潤生及時把他送到醫院去了,不然長時間高燒容易燒出燒出別的毛病來。末了嘆著氣對郁青道:下回冬天再去江北,一定得多穿點衣服,那邊和江南溫度不一樣。郁青以為她要埋怨潤生,但周蕙只是嘆了口氣:潤生真是懂事,虧得是他把你背過去又背回來,在醫院跑也前跑後,頂個大人了。下次可得長記性,好好照顧自己。要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怎麽去照顧別人呢。不光讓人擔心,還給別人添麻煩。

郁青暈乎乎的,含混道:二毛又不是別人。

周蕙無奈道:你啊,跟人家一比,就是個毛孩子。

突如其來地病了一場,郁青和潤生之間的那點兒別扭自然就稀裏糊塗地過去了。郁青大概是被高燒燒得有點糊塗,他只記得自己和潤生鬧了別扭,別的細想,又都想不大起來。去問潤生,潤生只是郁郁地嘆一口氣:“你惹我生氣的時候還少麽?”

郁青覺得這話很不公平:“我哪有啊。”話還沒說完,嗓子一癢,又開始咳嗽。

潤生就不說話了。他給郁青倒了白開水,把藥塞進他手裏,順手把宿舍床腳的電暖風又往上調了一個档。

郁青的高燒退得快,感冒卻沒好利索。這兩天掛著大鼻涕,咳嗽得像個破風匣。周蕙想讓他請假在家歇兩天,他自己不願意。還有半個月就期末考試了,他怕耽誤功課。所以下午沒有課的時候潤生就讓他和老師請假,來自己的宿舍呆著。這裏比教室暖和很多,放學發作業或者其他資料時,潤生會順手幫他取回來,讓他帶回家——這樣就不至於落下什麽了。

至於潤生自己,因為競賽剛結束,還沒有開始回去上課。同期一起參加競賽的同學這會兒都還在家休息呢,算是某種特權。潤生卻似乎更樂意來學校呆著。

郁青想,潤生不願意回家是一方面,肯定也有照顧自己的心思在。這讓他心裏很軟:“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媽說要燉雞湯。”

“雞湯是燉給你的。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潤生在整理抽屜,隨口道。

郁青堅持道:“我媽燉雞湯很好吃的。”

潤生把用過的草稿紙翻出來,隨手放進桌邊已經幾乎堆滿的紙箱子裏:“下回吧。”

郁青有點兒失望。他吃完了藥,緩過一口氣,看著床腳的電暖風,忽然:“宿舍不讓用這個吧,功率太大了。”

“我把電箱接線和保險絲換了,宿舍的電線也換了。”潤生簡單道。

老宿舍的電線是明線,在走廊裏一大把亂七八糟地固定在屋頂邊緣,接入各個宿舍。郁青擡起頭,發現潤生他們宿舍的線確實是新的,只是電線差不多都是那個樣子,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

這肯定是違規的。而且郁青也想象不出潤生是怎麽在宿管大爺眼皮子底下完成了這些事。

潤生好像會讀心似的:“放心,沒人發現。室友也不會說的。”

“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潤生走來走去整理書籍,將幾本老舊的大學物理學教材塞進了書架:“宿舍裏能用的最大的功率也就那麽大。我計算過了。”

潤生說不會出什麽問題,那就是不會出什麽問題。郁青了解他,知道他聰明縝密,也相信他的能力,可就是覺得有說不出的憂心。

潤生似乎總是這樣。在長輩和老師面前禮貌又聽話,沒什麽脾氣,讓人挑不出錯來。可他私底下是非常不守規矩的。郁青老是隱隱約約有種感覺:二毛不惹事是好的,一惹事恐怕就要惹個大的。就像當初捅人那會兒一樣。

可郁青能做什麽呢?他只能這樣憂心地默默看著他,希望自己在真的出事之前能拉住他。

潤生終於坐下來,將一本《復變函數基礎》攤開,回過頭來:“怎麽了?”

郁青搖了搖頭。

從江北回來後,潤生好像又離郁青遠了。他接郁青上下學,替郁青到教室裏拿資料,讓郁青來他的宿舍休息。可是郁青就是覺得哪裏不太對。而這份不對似乎又是沒法說出口的——因為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這難道不就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樣子麽?

郁青低下頭:“麻杆兒那天來看我,說這周末想搞個聯誼,讓咱們幾個每人帶些朋友,大家一塊兒出去滑冰。他也會帶他同學過來,還有他女朋友。”

潤生不鹹不淡道:“你這個樣子去滑冰啊?”

“周末差不多應該也好了吧。就是傷風了。”郁青吸了吸鼻子。